悖论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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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诸位,这是我第一部完成了的短篇科幻小说,20多分钟就能看完,说的是戈壁深处某个小镇,有一天被突然降临的哲学力量毁灭,几位隶属于神秘博物馆的特工前去调查真相,而主角也正是在无意中被卷入了世界终极力量的纷争,这个故事涉及到科幻、科普、动作、解密等因素,还有稍许的悬疑惊悚,同时,这个故事也将是整个系列的一部,大家如果转发支持,我会非常感激,也愿你能在阅读之后给我留言,分享你的感受

正文:

“你能想象到的最强大的人什么样,你说说看?”司机眯着眼握着方向盘说道。

副驾驶的青年:“巅峰时期的拳王泰森?”

司机“噗”了一声表示不屑,“我说的是那种广义上的强大,把什么权力啊、财富啊、社会地位啊都算上,最强大的人什么样?”

副驾驶:“美国总统?毕竟掌握核按钮。”

司机:“别光拘泥于现实,你把你脑海里最强大的个体说出来,小说电影里的也都算上。”

副驾驶:“那就是灭霸?毕竟一个响指就能让半个宇宙的生命消失。”

司机面色凝重了起来:“好,你觉得灭霸是你脑海中最强大的形象了是吧?和咱们现在要去对付的人比起来,灭霸就是个婴儿。”说完这话,司机紧紧咬住牙关,脸侧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副驾驶先是震惊,紧接着怀疑地笑了出来:“灭霸相比之下就像个婴儿?咱这是要去和上帝作战吗?”

“不,只是个凡人。”车后座传出一个低沉的男性声音。

副驾驶的青年短发,戴眼镜,黑而整齐的眉毛,清瘦而略有棱角的脸修的干干净净,深灰色的衬衣,外套藏蓝色的西装,一副日本大企业白领的样子,客客气气又显得毛躁,转过头问:“只是个凡人?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车后座的一个年轻俏丽的短发女孩立刻瞪起眼睛,抱着胳膊训斥道:“要称呼贞观队长,或者贞观同志!新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吗?”神态仿佛发怒的猫。

副驾驶的青年点头哈腰:“天玺同志批评的是,我错了,请问贞观队长,你刚才说咱们要去对付的是个凡人是什么意思?灭霸和一个凡人比起来像个婴儿?”

那个叫贞观的是一名短发男性,30岁出头的样子,脸色苍白,整个人冷峻低沉,同样深灰色的衬衣,胸前一条银白色的领带,坐在车后座上后背还保持着挺直,气质仿佛一把武士刀,他掌心里握着一块小小的金属立方体,闭上眼不再说话,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天玺察觉到他的神色,往后靠在车背上:“宣德,你和新来的说。”

宣德的半长发在额头处向两侧分开,脑后束着个小辫,胸前是一条青铜色的窄领带,之前还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现在却开始严肃起来,握着方向盘清了清嗓子,说道:“咱们确实是去对付一个凡人,但那是一个近乎觉悟的凡人。”

副驾驶:“近乎觉悟?什么意思?”

“这个人身份不明,生平不详,无法沟通,从不谈判,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都是迷,我们唯一知道的情报来自馆长的口述。”说到这,宣德不由得捏紧方向盘,“这个神秘人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一种在数学上不可能的突变,使得他的大脑枕叶和额叶之间出现了某种我们难以理解的神经连接,他因此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副驾驶皱起眉头:“看到了什么...?”

宣德:“因果,他看到了因果。”

此时,黑色路虎驶过一个土坡,整个车“咣当”一声剧烈颠簸了一下,车里四人跟着猛地摇晃起来,然后又慢慢归于平稳。

副驾驶头皮渗出一层冷汗:“因果?什么叫看到了因果?”

宣德:“人类大脑的枕叶负责视觉,而额叶负责逻辑,那个人的脑子里这两者发生了我们难以理解的连接,这使得他可以直接用肉眼看到因果关系,就好像我们看到流水,看到光线,看到花草树木一样。”

副驾驶的汗开始顺着脑门往下淌:“这不可能啊!因果关系是抽象的!是人类想象出来的东西!是分析推理出来的!怎么可能用肉眼看到?!”

宣德:“我之前也不愿相信,但那个人就是看到了,而且......”

副驾驶:“而且什么?!”

宣德:“而且他可以随意固化或嫁接因果,因果线对于他来说就像琴弦,而这世间万物的走势,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场即兴演奏。”

副驾驶听罢,陷入深深的沉默,缓了半天,终于开口,挤出一丝尬笑,声音却带着费解和心虚:“我之前入职的时候,馆长没告诉我这些,他只说会有外勤工作。”说到这,副驾驶用双手捂住脸,叹了一口气。

宣德握着方向盘撇嘴:“已临战阵,何出此言?你当初提出的入职条件馆长可是一口答应了。”

副驾驶的手还是捂在脸上:“我知道会有一些怪事要处理,但没想到直接进入科幻小说里啊。”

宣德冷笑:“哼哼,如果你觉得咱做的事仅仅是科幻小说的层次,那你就把事情想简单了,这个世界上时常会有一般社会机构难以处理的怪事发生,大部分怪事是地外文明搞的鬼,科幻小说一般指的是这种层次的事情。”

副驾驶震惊:“地外文明?你说外星人?”

宣德:“是,但基本上都是意外,其实地外文明在地球非常谨慎克制,比人类靠谱的多,就算偶尔出现些意外情况,也会有地球机构和他们对接协商,让事情平静地过去。”

“就好像黑衣人那样的机构?”

“差不多,但他们总部不在美国,而且地外文明搞的事情虽怪,可也在基本的物理规律之内,但有些怪事,则完全不可理喻,无法用任何自然科学理论解释,这种怪事在业内有专门的称呼,即物理层面悖论,简称物理悖论,而负责处理物理悖论的机构就是咱们。”说到这,司机转头看向副驾驶,用拇点了点向自己胸前小小的蓝色徽章,“悖论博物馆。”

副驾驶有些愠怒:“就是一特务机构,何必挂个博物馆的名字?这牌坊是立给谁看呢?”

宣德直视着前路撇嘴:“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咱确实是真正的博物馆,我们会收纳并展出一些重要的文物......”

副驾驶觉得自己之前被忽悠,已经心有不满,现在终于火了:“你行了吧你!硬着头皮往回圆?你们这机构里的人都这么能编故事吗?”

宣德握着方向盘不再说话,车继续颠簸着,片刻的沉默之后,后座的天玺开口了,清甜的嗓音低沉昏暗:“那我也编一段故事你听听,馆长安排的年号一般没什么特殊寓意,给到谁只是凑巧,但你的这个年号‘永乐’不一样,顶着这个年号的人一般负责前线情报工作,然而你已经是第三任了,前两任永乐已经牺牲,换人不换号是馆里的规矩。”

副驾驶的永乐没回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天玺自顾自地说下去:“第一任永乐牺牲于一场凭空出现的风暴......”

永乐还是没回头,但耳朵竖得老高。

“正常情况下,风暴来临之前,气压表的读数都会降低,但那个人强制了因果关系,把风暴和气压表的读数锁在了一起,有一天气压表的读数因为别的原因降低,但锁定的因果关系让风暴突然凭空降临,第一任永乐为了回收缘起,连车带人一起被风暴卷走了。”

永乐微微侧头:“缘起是什么?”

天玺:“在这个案子中,缘起就是那个气压表,是引发物理悖论的关键物品,我们行话叫缘起。”

永乐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第二任呢?怎么死的?”

天玺皱眉:“不是死,是牺牲,第二任永乐牺牲于一场任意球引发的爆炸。”

这说法太奇怪了,以至于永乐终于忍不住回头,一脸费解地盯着天玺的脸看。

天玺:“那个案子的缘起是个测球速的机器,足球比赛或者训练里,有人发任意球,然后就有机器能把球速测出来。”

永乐:“我知道那个。”

天玺:“那个人把球速和测速机的因果关系锁定了,本来没人察觉这事,毕竟一开始没有带来什么切实影响,但有一天,那个测速器的屏幕坏了,小数点没有显示出来,结果保留三位小数的数值让球速扩大了三个数量级。”

永乐看着天玺:“有些任意球的速度能在公里每小时左右,那如此一来...”

天玺:“有个球员一起腿,踢出去的任意球速度超过了光速的60%,引发了相对论效应,整个球场被炸为平地。”

永乐:“这事后来怎么解决的?”

“球场的一切都凭空消失了,包括那个成为缘起的测速机,还有第二任永乐,现场的沙土都被烧成了玻璃,一切都气化了。”

永乐:“你们难道就没办法阻止?你们把那缘起提前回收不行吗?再或者你别让人在测速机面前踢球不就行了?”

车里的三人陷入了沉默,宣德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贞观,没说话,贞观闭着眼,攥紧了手里的金属方块。

永乐看几人陷入了沉默,于是又问:“如果你们得到缘起了又能如何?”

贞观闭着眼睛突然开口:“带回博物馆,用设备切断因果关系,并将其收纳展出。”

永乐咧嘴:“展出?向谁展出?!”

天玺抢话:“向宇宙深处那些关切此事的意志展出,馆长要告诉他们,人类并没有对物理悖论放任不管,我们也在坚持不懈地与那个人作战。”

永乐看了看贞观,又看了看天玺,两人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戏谑和调侃,看着仿佛行将就义的烈士,于是叹了一口气:“你们要对付的那个人也有对应的年号?”

天玺:“不,不用年号,年号对他来说太局促了,我们用的是地质年代的称谓,我们叫他......冥古。”

这两个字被说出来的时候,车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永乐缓了缓:“冥古宙的冥古?地球的第一个地质时期?”

天玺:“正是,因为他是一切的开始。”

永乐听到这,整个身子几乎都转过来,半跪在椅子上:“那冥古为什么要毁灭人类?”

宣德握着方向盘又“噗”了一声,嫌弃地说:“谁跟你说冥古要毁灭人类了?毁灭人类,多么庸俗的品味,爆米花电影里的反派才干这种无聊的事。”

永乐:“那冥古到底要干什么?他为什么要引发这么多混乱?”

宣德:“他是在观察,观察人类应对混乱的方式,以寻求最后的答案。”

“什么最后的答案?你们说话能不能痛快点,别挤牙膏一样!”

贞观一反常态地打破寡言少语的习惯,睁开眼睛盯着永乐,冷冷说:“冥古能看穿世间万事万物的因果,但只有最后一个东西看不穿,即人的行为,人类在他看来依然是不可捉摸的,所以他引发着各种混乱,以观察人类应对的方式,希望以此能真正地看穿人类的因果,冥古离终极觉悟只差最后一层境界,如果有一天他想通了......”

永乐手捏紧车座椅靠背,急切地问:“就会怎么样?!”

贞观:“如果有一天,冥古连人的因果都看穿了,那他就搞清了世界上最后一个问题,这意味着他实现了终极觉悟,而在汉语中有一个字专门用以形容这种彻底觉悟的人。”

永乐:“......是我想的那个字?”

车里四人异口同声:“佛。”

永乐听罢,瞳孔猛然放大,脑内嗡然,愣了半天,徐徐转身,坐回副驾驶,不再说话,他看向窗外,浩瀚的戈壁直通天地交接的地方,黑色的路虎飞驰中掀起迷离的黄沙,良久之后,永乐终于开口:“冥古长什么样?”

宣德:“不知道,他能靠修改因果关系随意幻化自己的外貌。”

永乐:“那出了怪事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冥古搞的鬼?”

天玺:“我们只能推测,但有时候冥古会故意降下启示,以彰显存在,引导我们去解决他引发的混乱,而他会在冥冥之中观察,并思索那最后的问题,人的因果。”

永乐转过身,坐回副驾驶看着窗外:“如果我没猜错,冥古的启示就是你们徽章上的白色鸽子吧。”

天玺抿嘴:“正是。”

“我猜也是,如果之前馆长没有给我看那笼子里的鸽子,我绝不可能相信你们刚才说的那些......那鸽子在笼子里摆摆头,就有饲料会凭空出现,完全无视任何物理规律,也完全没有为什么,饲料就是强行出现......”说到这,永乐轻轻叹一口气,再次用双手捂住了脸,十指微微发抖,“那笼子里的鸽子,颠覆了这个世界的基本规律,那根本就是一封战书,一封向造物主下达的战书,不得了...不得了...我现在被卷入佛和神之间的战争了呢......我们不可能赢。”

贞观突然开口:“不,有可能赢。”

永乐耸肩摊手:“和这种凌驾在因果和逻辑之上的对手作战,怎么可能赢?”

贞观:“只要我们能找到太平真君。”

永乐:“太平真君?这是北魏太武帝的年号?”

宣德笑了:“可以啊,到底是前线做情报工作的,有点知识储备,馆长一直想找到那个能配上太平真君年号的人,而这个人将是最终的救世主,太平真君年间发生了什么事,你是知道的吧?”

永乐恍然:“灭佛。”

宣德:“对,灭佛。”

车内三人不再说话。

永乐从怀里掏出一支笔,把笔竖着立在自己指尖上,不停地轻轻调整角度,在车辆颠簸中小心保持着笔身的平衡。

宣德瞥了一眼:“你干嘛?”

永乐低头盯着笔:“不必介意,我从小就这样,心情焦虑的时候就想办法让东西保持平衡,这样就能暂时忘记烦心事,对心理健康好,你们回头也试试。”

黑色路虎怒号地驶向戈壁的远方,一个小镇徐徐出现在地平线上。

宣德冲着后座的贞观说:“头儿,这就到了。”一阵风沙之后,路虎缓缓停在了小镇入口外两百米处,远远看去,整个小镇鸦雀无声,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高耸的烟囱和红砖厂房上爬满了植物,一阵风吹过,只有树叶莎莎的响声。

贞观微微睁开眼:“再最后查看一次声明。”

宣德双手合十,闭眼祈祷:“一定要有人认领,一定要有人认领......”

天玺打开手机低头看了看,叹了一口气:“依然没有任何地外文明宣布对小镇里发生的事件负责。”

宣德趴在方向盘上长叹一声:“操......”

天玺在后座安慰:“宣德同志,打起精神来,现在只是高度疑似,还没有最终确定呢。”

贞观攥紧手中的金属方块,看着腕表皱眉低沉地说:“悖论博物馆外勤3队队长贞观发布2级物理悖论预警,队长贞观,队员天玺、宣德......”说到这,贞观抬眼看了看副驾驶,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及一名临时人员,代号永乐,现在进入事发现场查看,当前时间为东8区上午9:52分,我宣布行动开始。”

黑色路虎徐徐开进小镇,轮胎下传来沙粒被碾压的嘎吱声,一路经过厂区、居民区、公园和学校,四下鸦雀无声,看不到一丝人迹,地上时常能看到乌黑的血迹和满地的鞋、帽子、眼镜、地上购物袋里的菜和肉已经发出臭味,还有撞在电线杆上的汽车,挡风玻璃粉碎,汽油顺着变形的车身在地上洒下四处漫流的痕迹,电线被倒掉的电线杆扯的乱七八糟。

贞观讲手中的金属方块收进兜里:“下车看看。”

“砰、砰、砰、砰”,安静的街道传出几声沉重的车门撞击声,四人身穿着藏蓝色的西装走出路虎,警惕地观察起周围情况。

“邪性,真邪性...”永乐走了两步,一脸困惑地发出感慨,说罢推了推眼镜。

“看见什么了?”宣德带上一副墨镜,打开路虎的后备箱从里边掏出一个巨大的双肩包,一边背上一边心不在焉地问着。

永乐指着周围的地面:“你们看,这些被扔在路上的电摩,所有车的车钥匙都还插着呢,而且是转在启动的那个档位,所有车都是这样,这说明,路上的人本来骑着车,突然一下因为某种原因全都不骑了,就把电摩这么扔在路上,连钥匙都来不及拔,什么事这么着急?不怕电摩被人骑走?而且所有人都这么做的,你们看,无一例外。”

“这汽车钥匙也没拔。”天玺插着腰,修身的西装清爽干练,腰胯部的S型曲线下是两条矫健修长的腿,踩着黑色运动靴,让她看起来更像个时装模特,而不是特勤人员,天玺低头看了一下撞倒电线杆的那辆车,“而且,司机应该伤的挺重,仪表盘上有鲜血喷溅的痕迹,这是车辆急停时脸撞在方向盘上了,可是人呢?”

永乐走过去也跟着察看:“这车撞在电线杆子上,挡风玻璃碎了可以理解,可两侧和后边的玻璃也都被砸碎了,等会...就连反光镜的玻璃也被砸碎了,这太奇怪了。”

天玺走到路旁,踩住一平房的墙角,纵身一跃,又反蹬在一侧的电线杆上二次借力,空中一个拧身,安静平稳地落在几米高的平房楼顶上,整个过程手插在兜里,就像表演那么轻易,她在高处看了看四周:“附近完全没有人活动的迹象。”

宣德背着巨大的双肩包,上身套着西装,里边灰色衬衣的领口解开,领带吊儿郎当地挂着,他咧着嘴四处张望:“是啊,这大街上别说活人,哪怕连个死人都没有。”

天玺像猫一样跳下来和永乐又走到路边的一个小卖铺门前,永乐:“你们看,这小卖铺门窗上的玻璃都被砸碎了,这小镇之前应该是发生暴乱了,有伙人集合起来打砸抢烧,而且事发突然,所以路上的行人纷纷弃车而逃,连电摩钥匙都来不及拔下来。”

“不是暴乱。”贞观插着兜从小卖铺里走出来,“柜台里的商品都还在,收银机里的钞票也没人动过,只有打砸,没有抢烧。”

永乐和天玺互相对视一眼:“只有打砸?但钱和商品却不拿?这是在单纯地泄愤?”

宣德也跟上来:“如果是集体泄愤的话,虽然不抢,但不妨碍烧,可是这附近没见有人纵火的痕迹,而且这种群众暴力运动开始前,总是有一些先兆的,但是...”

永乐:“但是什么?”

宣德从包里掏出一沓子报纸:“你看,这是我从那边报摊上捡来的,我扫了一眼,本地报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全是领导视察安全生产之类的内容。”宣德说完,开始在店里到处翻找东西,觉得可能有用的就往包里塞。

永乐则低头仔细审读着报纸:“报上不写未必就意味着...”

贞观抬手打断:“去那边的超市看看。”几人走进超市,空荡荡的,迎面吹来一股恶臭,是食物腐败的味道,地板上粘粘糊糊的,饮料洒在地上风干了。

宣德:“这里也一个人都没有,我进去再找找有什么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天玺不满:“宣德同志,不要单独行动,队伍是讲纪律的。”

宣德“噗”了一声,一拢头发,转过头眉毛一高一低:“怎么?天玺小姐?你害怕了?没事,回头你要是看见蟑螂老鼠之类的就叫出来,我来救你。”

天玺气的脸涨红起来,刚要怼回去,永乐突然在旁边站起来说:“出事的时间大概是在3天前的中午,确切来说是11:40左右。”

贞观:“理由?”

永乐在收银台上放上好几个纸篓,然后从里边掏出纸条依次摆开:“你们看,收银机打出来的小票,这些小票的结算时间的间隔很有意思,9:00以后开始营业,刚开始每次结算之间大概平均相隔3分钟,11:00以后,平均间隔缩短到1分钟,应该是来买午饭的人变多了,这符合一般规律,但是这六个收银通道的最后一单基本上都停滞在11:40以前,而11:40以后的一单都没有,大中午大家正要吃饭呢,超市突然不做生意了?怎么可能?”

天玺轻轻抱起胳膊:“也许是客人把小票带走了?”

永乐:“不会,你看4天前、5天前的票据也在纸篓里,全天的小票都在,而3天前的小票却偏偏停在11:40,此事必有蹊跷,一定是有什么情况突然发生了。”

“你们两个过来。”贞观在不远处的货架后边低沉地发出命令。

天玺永乐走过去,刚一绕过货架,恶臭猛然浓郁起来,两人心脏猛地缩紧,只见地上躺着两具尸体,都用工厂附中的校服盖住脸,脚上穿着白色李宁篮球鞋,衣服下是一片血污,安静的超市内传来令人揪心的苍蝇嗡嗡声。

贞观:“衣服我盖上去的,这几个学生都被钝器重击了头部。”

永乐过去,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掀开衣服仔细看了看:“从蝇蛆的繁殖情况来看,几人都死在三天前,看来三天前中午真的有怪事突然发生......”正说着一半,永乐抬头,看到一个东西,愣住了,于是起身慢慢走过去。

那是一个超市里的塑料人体模特,本来是展示衣服的,现在倒在地上,裤子还被撕烂了,永乐走过去,慢慢低头观察,立刻又挺起身把头往后仰,仿佛看到了很恶心的东西。

天玺走到身后问:“你发现什么了?”

永乐用袖子捂住鼻子:“这模特身上有精液氧化的味道,有人曾经试图和这个塑料假人发生性行为。”

天玺听了马上嫌弃地转身走远了两步,刚一站定,突然超市深处就听到:“啊!!!!”的大叫,永乐吓一跳,循声望去,只见宣德在前边连滚带爬夺路而逃,紧接着他身后追出一个巨大的人影,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宣德连续撞倒两个垃圾桶,披头散发地朝三人方向跑来,永乐见状,朝宣德方向走去,做出迎敌的格斗姿态,等宣德从自己身边跑过时,永乐心里一惊,宣德身后从黑暗中追出来的是个大胖子,目测身高1米9,上身穿着工厂的工服,下身光着屁股,手里拎着一根粗大的菜刀,那种超市生肉柜台剁排骨的那种,上边还挂着肉丝,而且那胖子的神态极其诡异,两眼瞪得老大却没有焦点,嘴里叽里咕噜嘟囔个不停,呼哧带喘地朝几人跑来。

永乐本来还说比划两下,一看这架势也慌了,赶紧张开双手喊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把家伙放下!!!”

可那胖子仿佛没听见,喘息着朝永乐冲过来,身上的肉咣当个不停,喘气都带着一股血腥味。

永乐一看这个,只得摆开迎敌的架势,心说:“妈的!拼了!”

就在那钢刀朝永乐脖子甩过来的时候,永乐就觉得自己后脖领子让人揪住,然后被朝后拉出一个跟头,正好让开一砍,等躺平的永乐坐起来再看,天玺已经替自己站在胖子面前,拳架收紧,沉肩含胸。

永乐赶紧爬起来大喊:“别和他正面打,你们体重差着2倍呢!”

话音刚落,菜刀已经再次甩过来,永乐心说完了!

然而,就在刹那间,天玺脚下横出一步,整个人上半身凌空画出一道巨大的V字,一记下潜凌厉甚至优雅地闪过那钩子,紧接着,天玺后直、前摆、后直、上钩,几记拳法1秒之内连击得像鞭炮一样密集炸响在胖子的脸侧和腹部,每一拳都飞溅起一片血花,胖子被打的摇摇欲坠,但突然怒吼一声,反手一刀再次砍来,天玺表情冷淡,摆开一个轻灵的架势,嘴里轻轻念叨:“雀还巢...”同时前脚轻轻点地,上身微微后仰,刀锋从俏丽白皙的脸前扫过,离鼻尖只有一张纸的厚度,天玺让开一击,突然猛进拧身,领空一腿后蹬在胖子的脸上,“咔嚓!”一声,胖子脸上传来下颌骨脱臼的脆响。

胖子满嘴喷血,还没站稳,天玺已经追上来踏入中线,又是一个灵动的架势展开,天玺轻念:“鹤止步...”紧接着,天玺的腿法三连击在胖子身体中线的裆部、胸口、咽喉连续爆破,胖子耳朵、眼睛、鼻子一起“噗!”地喷出血来,血光飞溅中,天玺已经在胖子面前又完成了一次凌空转身,“雁捎星!”话音刚落,天玺一腿已经横扫在胖子脱臼的下巴上,鲜血在旁边的货架上喷溅一片。

永乐被天玺惊人的武艺吓愣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心说双方体重差距太大,这样很难分出胜负,于是急忙跑着从侧面绕到那胖子身后,整个人滑铲过去,正好挡在胖子腿后边,此时天玺再次助跑起来,“鹰击月!”凌空一膝正中胖子面门,胖子脚后被绊住,失去平衡,连退几步,一头摔在货架上,连人带货架轰然倒塌,周围的货架也跟着纷纷砸落下来,把胖子埋在了底下,超市又恢复了安静。

永乐站起来,看向天玺,天玺微微喘气,似乎汗都没出,她把自己手上的黑色手套摘下来揣兜里,手套上编织镶嵌的金属线隐隐发光,转头去看宣德的情况,宣德被吓的心神未定,看见天玺走过来,又觉得羞愧难当,只好面红耳赤地冲天玺低头道谢:“谢谢天玺同志......”

天玺轻轻抱住胳膊,微抬下巴:“不必客气,宣德同志,下次我看见老鼠尖叫时你也记得来救我。”

宣德脑袋更低了。

贞观对天玺刚才的表现并没有感到吃惊,只是盯着宣德问:“刚才什么情况?”

宣德:“我走到超市里面,想看看有什么能派上用场的,但就是突然间听到更深处有噪音,我就走进去一看,妈的,一个光着屁股的大胖子,正用菜刀反复砍一个冷库门,我都看傻了,正愣在那的时候,那胖子转头看见我了,就朝我来了。”

永乐:“他说什么没有。”

宣德捂脸:“没有,他就是嘟囔,发出怪声,我跟他说话他也听不懂,上来就要动手,就要弄死我。”

贞观听罢,走向倒塌的货架,把架子一一搬开,搬着搬着,动作停了下来,他看见被埋在货架下的胖子不动了,菜刀切进了脖子里,看来是慌乱之中刀刃被顶在了自己脖子上,又被货架砸了进去。

贞观站起身:“走,去看冷库。”

宣德赶紧凑上来,说:“等我一下,我找找有什么东西能派上用场,相信我的经验。”于是在胖子身上一阵摸索,突然,他眼前一亮,从胖子衣服兜里拿出一张卡片,是厂房的工作证,宣德又看了看不远处两具盖着校服的尸体,走过去也摸索了一番...

超市深处,贞观静静地看着冷柜,反光的冷库门上被菜刀砍出一道一道深痕,人影也因为金属面的变形而扭曲,然而打开库门之后,里面却空空如也,永乐在旁边看着奇怪:“那胖子攻击这个库门,说不定他看见是之前有人藏进去了。”

天玺抱着胳膊在冷库里转了一圈:“可是这里面只有一个出入口,胖子一直堵在门口,人怎么出去?”

这时候宣德走过来拿着工作证说:“刚才那个胖子还是厂里的工程师呢,你们看,这上边写着他在车间工作。”

贞观徐徐关上冷库的金属门,看着门上几人扭曲的倒影说:“去车间。”

黑色的路虎行驶在死寂的小镇里,引擎声格外低沉,小镇一路上的街景破碎狼藉,偶尔还能看见几具尸体,是几个老人的,看样子都死于钝器造成的外伤,仿佛突然一下因为不明原因整个镇子的人都疯了。

车徐徐停在车间大门前,那是一栋苏联式的红砖厂房,巨大的铁门刷着绿漆,门框上靠着一具尸体,尸体旁有一把枪。

几人下车,慢慢走过去,永乐蹲下,伸手挥开苍蝇,仔细看了看,又拿起旁边的枪,拉开枪栓眯眼望里瞅了瞅:“怪事。”

贞观站在旁边,眼睛扫视着周围:“讲。”

永乐:“这个老人死于头部的钝击,是旁边这把枪的枪托打的,你说凶手到底怎么想的?他要是真想杀这老人为什么不直接开枪?这里边还有子弹呢,可那个凶手愣是把枪抡起来当棍子使,把这老人的头打爆了,你看枪管都变形了,这是为什么?泄愤?”

宣德这时候凑上去对永乐说:“这枪给我吧,虽然枪管变形不能使了,但万一呢,也许能派上用场。”

永乐递过枪去,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贞观伸手示意安静,在场的几个人都顿时屏住呼吸,朝着贞观的目光一起看过去,只见车间顶部的窗户上,噗啦噗啦地飞进一只白色的鸽子,落在横梁上咕咕地叫起来。

宣德抬着头,眼睛瞪得老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天玺也牙关紧咬,身体微微哆嗦起来,双拳握死,就连之前一直沉静如水的贞观看着那只鸽子也面露一丝彷徨,眉头紧皱,仿佛在看一颗倒计时的炸弹,永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张地看着几人,也不敢说话,但是现场的气氛让他明白,这是要出大事了。

宣德带着哭腔小声地说:“是他降下启示了吗?可能只是普通的鸽子吧...”

贞观抬手示意安静,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那鸽子。

突然间,寂静的车间里,那鸽子发出咕咕的叫声,然后晃了晃头,紧接着,它面前的空气中凭空闪出一道幽蓝色的光芒,三颗玉米粒在光芒中出现了,两颗落在房梁上,一颗落了下来,掉在几人面前,虽然只是轻轻的一粒玉米,但落地的声音听起来却仿佛万斤巨锤。

宣德见状,当场蹲在地上抱住头呜呜哭了起来,天玺眼泪打转,嘴唇微微哆嗦看向贞观,永乐则是愣在原地,贞观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拿出兜里那块金属方块,紧紧地握了握,然后掏出手机:“悖论博物馆外勤3队队长贞观,宣布调查现场发生物理悖论,现在时间为东8区中午11:02,作战目标改为查明并回收缘起,作战人员为队长贞观,队员宣德、天玺,及一名临时人员,代号永乐,完毕。”

天玺紧跟着拿出手机看了看,脸色变得极差:“...那帮家伙纷纷表示对此事严重关切,并强调可以提供技术对外遮掩小镇的情况,保证舆论平稳,但同时也要求我们立刻妥善处理此事,馆长说让咱们不必紧张,把事情妥当办好便是,回收了缘起自然就有交代。”

宣德气的咬牙切齿:“这帮外星狗逼!自己怕的要死,却催着我们当炮灰,他们怎么自己不来和冥古刚正面?!”

永乐一脸懵逼:“按说外星文明的技术水平应该很高吧?他们也不能对付冥古吗?”

宣德眼眶通红,撇嘴摇头:“技术再高,那也是科学的层次,但冥古的力量是在哲学的层次,那是科学更之下的底层,不可能有办法的。”

“多说无益,现在冥古已经降下了启示,问题的关键就在这车间里,我们马上就在这......”突然,贞观说着一半,话锋一转:“永乐,空手的话你能对付几个人?”

永乐被没头没脑的一句问懵了:“啊?大概3、4个吧?怎么...?”

贞观:“那你留在这帮天玺把大门关上,我们守住这车间,宣德上车,他们应该是跟着车的声音跑很久了,现在到了。”

几人顺着贞观的目光看去,只见车间外的小树林里,不知何时影影绰绰地站满了人,其中个别几人从树荫下徐徐走到阳光里,有的赤身裸体,有的身上还挂着撕烂的车间工服,他们耸肩探头地朝车间观望过来,手里拿着石头和棍子,有些人身上能看到鲜血喷溅的痕迹,最重要的是,那些怪人的双眼和之前的胖子一样,瞪的老大但无神,淌血的嘴里叽里咕噜地嘟囔着,仿佛中了邪的疯子。

宣德见状,赶紧跑向路虎车,这一举动似乎惊扰了树林里的怪人,其中个头最大的一个男性发出一声古怪而凄厉的战吼,树林里的众怪人呲牙咧嘴地着朝几人冲来。

贞观:“永乐,你和天玺关门,给你们争取20秒的时间。”说罢,贞观走出车间,站立在大门口。

永乐和天玺互相一对视,赶紧各自跑到两侧,把沉重巨大的铁门往中间合拢。

宣德启动路虎,一脚底板油,车蹿了出去,眼见怪人迎面扑来,宣德一踩刹车,方向盘猛打,整辆路虎一记神龙摆尾,三个怪人被撞的横着飞了出去,周围其他怪人嚎叫着四散奔逃,但同时也有个怪人飞扑到车前盖上,双手抓住雨刷器张嘴撕咬起来,嘴里立刻崩出鲜血。

宣德看了一阵恶心,车辆轰鸣一声加速,然后就是一个急刹车,车前盖的怪人咬着雨刷器飞了出去,粘着血丝的碎牙打在挡风玻璃上噼啪响。

大部分怪人都在鬼叫着朝路虎扔石头,但还有几个朝车间大门跑来,其中一个怪人举着石头朝贞观砸去,贞观不退不让,猛进一步抬起一脚就把怪人的膝盖从正面踩折,对方的大小腿整个反弯过去,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嚎一嗓子就被贞观一脚踩爆脸。

另外一个怪人抡起石头打向贞观后脑,贞观弯腰低头,让过一击,抬脚冷脆地向后蹬踏怪人小腹,噗嘶一声,永乐一边推门一边咧嘴闭眼,他知道那是膀胱爆裂的声音,贞观身后的怪人横飞出去躺在地上抽搐起来,两腿之间血尿哗啦地散开,冒出腾腾热汽。

第三个怪人扑上来,贞观猛地出手,拇指戳进对方眼眶,然后五指一紧,抠住对方颅骨,拧身就是一个柔道的扫腰,怪人腾空横飞一圈,脑袋被贞观捏在手里猛掼在地上,咔嚓一声,鲜红滚烫的血浆喷溅一地。

贞观起身,看到树林里的怪人一群一群地朝这边涌来,皱眉:“门还有多久关上?”

永乐天玺:“10秒!!!”

贞观:“宣德回来,这就关门了!”说话时,两扇沉重铁门之间的缝隙越来越窄。

宣德在驾驶室里正猛打方向盘,想甩飞挂在车上的怪人们,但突然间,挡风玻璃被石头凿碎,四五只手伸进来扯住方向盘,路虎一下失控撞到大门一侧的墙上,无数的怪人扑到车上又叫又打。

大门只剩最后一个身位就能合拢,贞观望见宣德被困在车里,回头看了看大门处的永乐和天玺,又看了看远处涌来的更多怪人,对天玺说:“我们回不来了你们就关门!”说罢飞奔向路虎。

车旁外围的一个怪人刚一回头,就被一记飞膝撞在脸上直接躺平,贞观收起架势猛跳一步,踩到车顶上,蹲下一记重拳击穿路虎天窗,用扎满碎玻璃的血手把宣德从驾驶位拎了出来,宣德被怪人抓破了脸,血迷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可都这样了他手里还拎着自己那双肩包,混乱之中宣德大哭:“头儿,你快跑!!!跑吧!!!”

贞观扛起宣德,一个纵跃飞下车顶跑向大门:“闭嘴!”可毕竟身上扛着一个成年男性,体力再强的人行动起来也会慢,贞观没跑两步就被扑上来的怪人缠住,其中一个怪人张口就咬住贞观的耳朵猛地扭头撕下来血淋淋的一块肉,血喷了贞观一脸,贞观强撑着没倒,连表情都没变,继续扛着宣德跑,此时他们离大门还有不到20米。

永乐见状,转头对天玺说:“我要是也回不来了,你就关门!!!”说罢,拔腿冲向贞观,此时,另一个怪人也扑上来抱住贞观脖子,刚要张口咬下去,突然发出一阵惨叫,怪人的右手无名指被赶到的永乐猛地反掰过去,疼的立刻缩手,永乐紧跟着一腿踢中怪人的裆部,对方飞跪着蜷缩在地。

永乐还没回过神,就觉得肩膀被重击一记,顿时浑身麻痹脱力,使不上劲,转身一看,一个赤身裸体的男性怪人手里握着一根钢筋正要挥出第二击。

永乐反而突然沉静下来,捂着肩膀心说:“妈的,馋嘴了一辈子,还以为会老了以后死于糖尿病,也好,倒也痛快。”永乐想到这竟然笑了出来,可那个怪人刚要抡出第二击的时候,下巴突然被猛击一拳,紧接着第二、第三、第四拳连续炸在脸上,整个人满脸飙血地横倒在地。

出拳的是天玺,她也跟着跑出来了,被包围的四人靠在一起,只见涌上来的怪人越来越多,石块从各个方向冰雹一样飞来,贞观把宣德放在地上,转身挡在他身前,招架着飞来的石头,宣德一边揉眼睛里的血一边大声埋怨:“我刚才都让你跑了!!!本来死一个就行!!!现在死四个!!!你怎么当的队长?!!!现在要全灭!!!你怎么向馆长交代?!!!”

突然间,“砰!!!”的一声枪响,从远处车间房顶传来,永乐抬头看去,一个老大爷手里端着老式猎枪正瞄向他们这边,怪人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的一愣。

“咔咔”一记清脆的拉枪栓声音,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怪人中的一个应声倒地,旁边的其他怪人似乎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怪叫乱跑成一片,房顶上的大爷火了:“你们几个愣着什么?跑啊!!!”

一听这个,几人才回过神,连滚带爬地跑进车间,转身把大门锁上。

几个人瘫坐在一起,半天没说话,永乐缓了缓,掏出一根笔,立在手尖上,想保持平衡,但太疼了,胳膊不听使唤,连试了几次笔都没立住,于是有些烦躁,指着宣德的包有些:“你那包里是什么?逃命的时候还带着?”

宣德虚弱地喘着气,拍着包说:“这里边有我之前捡到的报纸,你刚才给我的坏枪,胖子的工作证,学生的学生证,还有我沿途捡的一些东西,电摩钥匙,超市小票,之前小卖部里的零食打火机我也拿了一些,哦,对,还有怪人们用的石头...”

永乐听着火大:“我还以为包里的是你亲爹的骨灰呢,都什么都时候了你还想着捡破烂?!操!”

宣德想还嘴但已经没力气:“怎么能说是破烂呢?这些东西说不定有用,万一呢?”

贞观一只手从地上捡起鸽子召唤出的玉米粒,另一只扎满碎玻璃的手掏出金属方块,紧握在手里,闭上眼睛,似乎在休息。

永乐凑近天玺:“天玺同志,贞观队长这拿的是什么?”

天玺一边摘下自己的黑色皮手套一边说:“那是稀有金属做的,内胆里似乎填了什么东西,拿在手里凉飕飕的,他需要冷静心情的时候就那样。”

永乐看着手套上的血,咋舌:“天玺同志仗义,我刚才都已经在回忆自己的一生了,天玺同志又给我续了几十年的命。”

天玺:“馆长说你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他和你见面并答应你所有的条件是有原因的,至于到底为什么,我也没问过馆长,毕竟馆里有馆里的规矩。”

永乐刚想继续问下去,突然听到身前一记拉枪栓的声音,抬头一看,是刚才房顶上的大爷,此时已经走到几人面前,那大爷满脸狐疑,端着枪瞄向几个人,张嘴说:“能听懂我说话吗?”

永乐慢慢站起来:“能听懂,您放心,我看您这是二级普通话水平。”

大爷一听这个,放下枪,走过来:“你们什么人?”

贞观微微抬眼:“我们路过的。”

大爷:“这小镇平时与外边交流就很少,基本上没什么外人,这刚出怪事,就有人路过,还穿着统一西装制服开着黑色越野车路过?年轻人,你最好说实话,这对你好。”说罢,大爷又把枪微微端起来,“说!你们来这干什么的?!”

天玺赶紧站起来劝和:“老先生,我们确实是路过,之前我们被人袭击,袭击者留下了一个证件,我们就来了,本是想找人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大爷端着枪:“证件扔过来。”

宣德把胖子的工作证件扔了过去,大爷捡起证件看了看,渐渐把枪放下,长叹一声:“是陈工啊,他之前确实是在这,负责机床维护,他是特别和善的一个人,经常在文化楼里教孩子打乒乓球,可惜,也疯了。”

永乐:“疯了?”

“嗯,疯了,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大爷把枪扛在肩上,拉起宣德和贞观,冲楼上喊道“孩子,没事了,出来吧,把客人扶上去。”

永乐抬头看去,一个穿校服的孩子怯生生地从楼上走出来,帮着大爷把受伤的宣德和贞观扶到楼上的办公室里。

“大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永乐一边给宣德脑袋上绕绷带一边问。

“啥?你们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从外边来至少能听到些传闻呢,原来你们也不知道。”大爷猛嘬一口烟,“反正我了解到的情况就是,这的人突然就都疯了。”

“疯了?”

大爷:“嗯,突然一下大家就疯了,我记得是大前天吧,对,大前天中午,当时我在文化馆的传达室值班,中午11:30开始午休了,我正去食堂的路上,没走一会,突然听见远处大街上接二连三传来尖叫声和喊声,然后就是汽车加速碰撞声,汽车警报响成一片。”大爷说到这的时候,穿校服的男生看了看大爷,但又低下头去,伸手拢了一下头发,没说话。

天玺一边给贞观的手上药一边催促:“老先生,请您继续说。”

大爷:“然后我还纳闷呢,心说这是打群架了?紧接着,车间那边也传出喊叫声,再有就是枪声。”

天玺:“车间里怎么有枪呢?”

大爷捏着烟摇头:“小姑娘,你太小,你不懂,我们这边本来治安就差,经常有土匪恶霸出没,警力也不足,过去计划经济时代,安全都是保卫科负责,那时候厂里都是配枪的,后来改制以后,其他地方的枪都被收上去了,但我们这边太偏远,再加上情况确实特殊,枪就保留了几把,但我也很多年没听见枪响了,当时也吓了一跳。”

永乐拿着绷带歪头问:“什么人在开枪?为什么开枪?”宣德不满:“你倒是看着点啊我说,这绷带都缠我鼻子上了。”

大爷:“保卫科的老赵,本来他都退休了,但事发时他正好在现场,等我赶到车间的时候,惊呆了,所有人在和所有人撕打,那不是打架,是往死里下手,咬脖子的,挖眼睛的,看着就跟狂犬病集体发作一样,我想劝架,可好几百人打在一起,我都不知道该劝谁,但是混乱之中,我发现一个规律。”

永乐:“什么规律?”

“这打架只有两种情况,疯子打没疯的,或者疯子之间互相打,没疯的人就不打人,但会被追着打,最后被活活打死。”大爷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还有一个规律,那就是疯子都是大人,但是娃娃们不疯。”

永乐听到这话,看了看屋里的几个孩子,问:“学生一个疯的都没有?”

大爷:“反正我是没见过疯学生。”

穿校服的男孩补充说:“我们学校一共两个班,确实没有一个同学发疯,当时中午刚下课,混乱一来大家就跑散了,我是误打误撞地被刘师傅发现,然后保护在这,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说罢,指了指抽烟的大爷。

永乐:“你叫什么。”

男生:“您叫我文彬就行。”

永乐:“文彬同学,你和刘大爷就没机会逃到小镇外边去?”

刘大爷摔烟:“不行!这小镇外围就是戈壁荒漠,怎么逃?而且我不能离开这!我得找到我孙子才能走!我这老命不值钱,可亲人就只有我孙子了!”

永乐:“您孙子?”

文彬:“刘师傅的孙子是我们同班同学,那天中午失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他。”

永乐心怀忐忑,但是试探地问:“那孩子的父母只怕...?”

刘大爷摆手:“放心,没疯,早就没了,当年厂里困难,好久开不出工资,孩子他爹妈拿着家里最后的一点积蓄去投资,血本无归,就寻了短见,俩人管邻居借钱,买了面和肉馅,做了顿饺子,说全家最后一起吃顿饭,俩人在饺子里放了农药......娃娃后来抢救过来,可爹娘没了,就只有爷爷我了。”说着说着,大爷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搓了搓脸,声音有些拐弯:“嗨,说这些干什么...但孙子不找到我是不会走的。”

永乐听的动容:“刘师傅的孙子什么样?给形容一下,我们帮着一起找。”

文彬:“也没什么特殊的,和我们一样,都穿着统一校服。”

刘大爷急忙补充道:“我孙子还穿着新的篮球鞋呢,白色的特漂亮,他大前天生日,他出门前我送他的生日礼物,李宁,国内名牌。”

永乐一听这个,猛地想起超市里盖着校服的两具尸体,其中一人脚上穿的正是白色李宁篮球鞋,于是下意识地转眼看向贞观,天玺、宣德也都意识到发生什么,一起朝贞观看过去。

贞观坐在地上,表情平静如故,张口对刘大爷说:“你刚才说,镇上有的人疯了,有的人没疯,是这样吗?”

刘大爷:“是。”

贞观:“那是疯的人多,还是没疯的人多?”

刘大爷想了想:“厂区里疯的人多,大街上没疯的人多,但没疯的人被人追着打,死的死逃的逃,这几天下来,留下来的基本都是疯子了。”

贞观:“那你为什么没疯?”

刘大爷被贞观这么一问,有些恼火,但还是皱着眉毛解释:“本来也不是所有人都疯嘛!我之前在的文化馆里的几个保洁员就没疯,我赶到车间的时候,保卫科退休的老赵也没疯,还在门口鸣枪示警来着呢!”

说到这,刘大爷也低下头去,用手使劲搓了搓头发:“也他娘的真是奇怪,怎么有人就疯有人就没疯呢?是不是什么奇怪的传染病啊?”

永乐:“不会,传染病没有突然集体发作的。”

宣德:“那是不是吃的东西里有毒?能损伤人的神经系统?”

刘大爷:“我们厂里的职工大部分都在食堂吃,要中毒都一起中毒,怎么会只有一部分人疯?而且就算中毒也不会突然在同一时刻毒发。”

天玺:“有没有可能是某种神经毒气?无色无味,但是吸入以后就会突然发狂?”

永乐摇头:“不会,学校里的学生一个发疯的都没有,难道毒气绕着学校飘吗?”

贞观闭眼摇头:“你们还是在用常理思考这个问题,但这事绝对不是能以常理度之的。”说罢,他捏起那颗玉米粒,朝几人看了看。

刘大爷看着贞观手中的玉米粒,又表情复杂地看了看周围几个人,没说什么,刚才痛苦的回忆和推理已经让他身心俱疲,于是缓缓起身:“我看今天就先到这,你们几个人就睡在这主任办公室,我和几个孩子去另外一个房间,明天再找我孙子,然后想办法离开这。”

贞观:“天玺同志,你身上没伤,今晚放哨,其余人休息。”

永乐:“还是我放哨吧,天玺也很累了。”

天玺突然火大:“贞观队长已经下了命令,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于是众人各自散去。

静谧的夜幕降临,车间外偶尔传出几句哀嚎和若隐若现的嘀咕,但总的来说还算安静。

一盏小灯在房间一角发出微弱的光,天玺慢慢走过去,看到是永乐正用手撑在桌子上观察着什么。

天玺:“还不睡?”

永乐没回头:“嗯,睡不着,我在看宣德一路上搜集的这些东西。”

天玺:“有什么发现?”

永乐低头继续观察:“我也不确定,但我隐隐觉得,那些怪人确切来说并没有疯。”

天玺抱住胳膊:“什么意思?”

永乐:“所谓的疯,指的是精神失常的一种状态,但这些怪人,怎么说呢,不是精神是否失常的问题,而是精神是否还存在的问题。”

天玺听到这,忍不住好奇地走到桌子前,发现永乐把怪人用的石头摆了一桌子。

永乐:“你看,这些石头是宣德收集的,曾经被怪人用做武器,很多死者头部的钝击就是石头造成的,但这石头的结构有问题。”

天玺拿起一块仔细看了看:“我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我之前是博物馆的讲解员,我是说那种正常的博物馆,馆里收藏了很多石器时代的石器,但其实石器也有不同的细分,在多万年的历史中,原始人制作石器的技术也是在发展的,从早期最简陋的模式一,即奥杜威模式,到晚期较为先进的模式五,即复合细石器,是有一个发展过程的,石器的制作水平也直接体现出原始人百万年来的心智水平。”说到这,永乐拿起一块石头,“但是你看,这些怪人用的石器,完全没有规划和设计,随便砸出一个棱角就用上了,属于最低级的奥杜威模式,这说明他们的心智能力甚至还不如万年前的早期直立人。”

天玺听完点了点头,但又补充道:“你说的可能是对的,但是这才十几块石头,样本空间太小,这个结论不太可靠。”

永乐:“还有可疑之处。”说到这,永乐又拿出一包芒果干,“这是宣德从小卖铺拿出来的,这看这外包装上,有齿痕。”

天玺仔细一看,还真是。

永乐:“我推测,怪人们是看到了包装上的芒果,就以为是真的水果,于是就咬上去了,你看这几包也是,草莓干的包装上也有撕咬的痕迹,他们不知道要打开包装才能吃到里边的水果干,只是去徒劳地咀嚼包装上水果的印刷图案。”

天玺把草莓干拿在手里观察了一下:“包装封口这写着请沿虚线撕开,但怪人们似乎无法理解,咬了两口觉得没味,就扔在小卖铺里了,这就是为什么只有打砸,却没有抢。”

永乐:“没错,天玺同志,你说到了重点,封面上的水果图案是具象的,怪人们可以理解,可是文字却是抽象的,他们就理解不了了,除此之外,还有。”

“还有什么?”贞观不知在旁边安静地听了多久,突然张口说话,把两人吓一跳。

永乐一激灵,看是贞观,于是补充道:“还有,刚才这些零食包装和怪人们使用的石器让我似乎想通了一件事,就是那个胖子为什么要砸冷库的门,真正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看见有人藏了进去而砸门。”

天玺:“那是为什么?”

永乐:“他砸门是因为那门是反光的,可以反射出人影。”

天玺一听,猛地一惊,确实如此,贞观最后关上门的时候,门上确实倒射出人的影子,而菜刀留下来的划痕基本上就集中在影子的头部和肩部。

贞观眯眼:“如此说来,那胖子其实是在攻击...”

永乐:“没错,那胖子其实是在攻击他自己,只不过他失去了自我意识,无法理解镜子里的人是自己,还以为是另外一个人,就像大猩猩在镜子面前做的那样,你们还记得吗?咱们之前调查的时候,凡是能反射出人影的玻璃都被砸碎了,车辆的窗玻璃和后视镜,小卖铺的也是,之前的一切串联在一起也就能解释宣德包里的最后一个东西了。”说罢,永乐伸手一指,两人顺着看去,桌子的边缘放着那把枪管变形的坏枪。

天玺:“这枪又怎么说?”

永乐:“正常来说,使用枪的人应该先瞄准,再扣动扳机,然后发射子弹命中目标,但这对于人的感知能力来说是个抽象过程,因为子弹太快了,短距离内人眼看不见,人们能看到的现象是一人用枪口指向另一个人,然后砰的一响,被指的那个人就倒了,至于枪响、子弹飞出和人倒地之间的因果关系,一个没有抽象思维的人靠肉眼观察是难以理解的。”

天玺抬起下巴:“所以怪人只能把枪当棍子抡。”

永乐:“没错,他们对枪的理解就只能到这个层次了,还有那个被性侵的超市塑料人模,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件事。”

贞观低头思索了一会,抬眼看着永乐:“说出你的结论。”

永乐面色凝重:“冥古不知道用什么方式,直接摧毁了人的抽象能力,语言、文字、镜像识别、逻辑推理,这些都属于抽象能力,外边这些怪人的心智水平直接退回到了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早期,甚至更早,现在外边的这些几乎不能算人了,只不过是被反射和本能支配的恐怖无毛直立猿,而这些直立猿的行为准则就只有三个字。”说到这,永乐竖起三根手指:“吃、杀、操。”

贞观脸色阴沉:“冥古在提纯人性。”

永乐:“没错,在这个小镇里,人类后天的文化和社会影响被冥古完全排除了,他现在观察到的是纯之又纯的人性,是人性最本真的一面,我之前看过一部科幻小说,里边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依我看,这小说的作者显然是太高看人性了。”

永乐正要继续说下去,贞观突然示意停止,永乐不由得紧张起来,天玺也屏住呼吸,贞观眯上眼,慢慢低头,耳朵微微动了动,伸手朝办公室的门一指,天玺心领神会,蹑手蹑脚地走向门口,猛一开门,只见一个穿校服的小孩正半蹲在门口,突然一开门,给他吓一跳。

天玺叉腰低头:“文彬同学,怎么还不睡?嗯?”

文彬结巴:“啊...啊...我...那什么...我去厕所,正好路过......”

永乐走到门口,探出头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把文彬拉进屋,关上门,转身盯着文彬的脸:“文彬同学,你不是去厕所,你是心里有事。”

文彬:“我真是去厕所...”

永乐:“刚才刘大爷说话的时候,你突然拢了一下头发,但其实你没想拢头发,你是想伸手摸脸,为了掩饰才改动作拢了头发,而你之所以想伸手摸脸,是因为刘大爷的话让你惊讶焦虑,是这样吧?”

文彬的小动作被永乐一眼洞穿,一下心神大乱,但又不知所措,只好站在原地,低头扣起手来。

永乐:“我们是来调查事情真相的,你和我们说实话,我们就能救你,也能救这个小镇里的所有人。”

文彬:“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坏人...”

永乐:“这小镇都这样了,就算是恐怖分子在这也显得面目可爱了吧,而且我们现在所有人都有生命危险,除了查明真相和救人,我们难以再有别的动机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文彬沉默了很久,咽了口吐沫:“刘爷爷在撒谎。”

“撒谎?什么意思?”

“出事的那天中午,刘爷爷根本就没有去车间,他在文化馆的阅览室”,文彬想了想,低下头“那天其实我逃课了,想早早跑到文化馆里和陈伯伯打乒乓球,文化馆怕工人们偷闲,平时不开放,只有午休开放,之前刘爷爷一般是食堂吃完午饭才会回来开门,但那天他提前回来了,表情说不出的怪,仿佛躯壳里换了一个人。”

永乐走过去捏住文彬的肩膀:“继续说。”

文彬:“我怕他发现我逃课,就躲在角落里,暗暗等着他打开乒乓球室的门,心说今天可以提前打球了,但他没有,他直接走进了阅览室,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说到这,文彬微微摇其头,“我就好奇怪,阅览室本来就几乎没人去过,刘爷爷在文化馆传达室待了几十年了,更是从没见过他去看书,可那天莫名其妙地就看了起来。”

永乐:“看的什么书?”

文彬使劲摇头:“离太远看不清,但是挺厚的一本书,砖头一样。”

“然后呢?”

文彬:“然后我就低头看表着急啊,心说好不容易逃一次学想多打会乒乓球,结果时间全让刘爷爷给耽误了,等再一抬头,刘爷爷已经把书放回书架,这时候,大街上和车间那边就已经传来哭喊和撞车的声音了,所以出事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在去食堂的路上。”

永乐:“当时大概是几点?”

文彬:“11:40左右。”

永乐回头看向贞观,贞观插兜站在后边:“知道了,去睡吧。”

文彬看了看贞观阴沉苍白的脸闪烁在昏暗的光线里,心里有些害怕,于是怯生生地转身走了。

贞观看孩子走远,语气清冷:“刘大爷没撒谎,那孩子在阅览室里看到其实是冥古,他幻化成别人的样子以设置缘起,这种手段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他没算到那孩子会把这异常情况告诉咱们,到底还是看不透人的因果。”

永乐:“咱们明早就去阅览室,缘起一定还在那。”

天玺听了抱起胳膊瞪永乐:“队长在这呢,轮得到你发号施令?规矩呢?”

永乐摊开双手,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办公室里边有哗啦啦的响声,几个人走进去一看,宣德正翻箱倒柜,时不时地把抽屉里的一些东西往包里塞。

永乐:“宣德同志?捡破烂可以,但没必要熬夜捡破烂。”

宣德:“怎么能叫捡破烂?这些东西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你看,这主任办公室里好多公章呢,还有订书器,还有电线和充电器...”

永乐捂脸:“这小镇都这样了,你要公章有毛线用?”

宣德:“话别这么说,万一能派上用场呢?就怕万一,相信我的经验。”

贞观:“现在都休息,明早出发去文化馆。”

永乐看天玺和宣德都去睡了,忍不住凑近贞观小声说:“贞观队长,刘大爷他孙子的事,我看还是...”

贞观:“我刚才下令睡觉。”

永乐看了看贞观,他表情阴冷坚定,永乐几乎觉得身上发凉,于是不再说话,转身睡去。

第二天早上,一缕阳光斜照进车间。

“什么?你们说要带文彬去文化馆?去文化馆干什么?莫名其妙!”刘大爷扛着枪对永乐说。

永乐:“我们觉得文化馆有重要的线索,到了那应该就能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大爷:“滚蛋吧你!文化馆能有什么让小镇上的人集体发疯?你们别想带这孩子走,我看你们是越来越可疑!”

贞观这时候走到文彬身边,一手搭在文彬的肩膀上说:“文彬昨天告诉我们,出事时您孙子是朝文化馆的方向跑了,我们在文化馆那边确实见过一个孩子的身影,和你之前描述的很像。”

文彬茫然地抬头看贞观,贞观在他肩膀上的手暗暗捏紧,文彬看了看刘大爷,又低下头去。

刘大爷挑起一侧眉毛:“你确定?”

贞观:“当然,那孩子穿着一双白色李宁篮球鞋,鞋底一圈红边。”

刘大爷一听这个,一下站起来:“对对对!是这个样子的!”永乐听罢,直愣愣地瞪向贞观,脸侧的咬合肌都收紧了起来,宣德和天玺则都各自低下头去。

贞观表情淡然:“所以我们现在带文彬去文化馆看看,他熟悉环境,也认识你孙子,我们去现场看看,马上就回来。”

“你们刚才不是说去文化馆调查事件起因吗?怎么这时候又说去找我孙子了?嗯?”说到这,刘大爷拉开枪栓,把一颗子弹填进去,“你们想去是吧?好,我和你们一起去,但事先警告你们,如果你们敢耍花招...”刘大爷把枪重新端起来。

贞观面无表情:“咱们现在就出发。”

路上,几个人安静而急促地走着,天玺小声说:“咱们这样会不会又被围攻?”

永乐:“小概率事件,咱们只要不弄出太大动静,就不会把他们都招来,车是暂时不能开了。”

这时候宣德背着大包,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凑上来,给天玺和永乐一人递过去一根钢筋:“这是我从车间里带上的,前边磨尖了,能当短矛使,我自己包里有一根,你们也都拿着,万一能派上用场呢。”

永乐接过来,天玺则嫌弃地推开:“用不惯。”

走了大约5分钟的路程,刘大爷说:“到了,就这。”永乐抬头看去,眼前一栋三层小楼,墙上贴满了发黄的白色瓷砖,窗户是那种铝材的,纱网破破烂烂,大门上挂着几个大字:职工文化馆。

几人走进楼内,刘大爷急切地说:“你们在哪看见我孙子了?”

贞观:“阅览室。”

刘大爷转身就往阅览室走,一边走一边嘀咕:“这孩子跟厂区里的其他人一样,平时不读书,阅览室过去一次都没来过,怎么想起往这跑呢?”

几个人跟着刘大爷走到阅览室,推开门,只见阳光斜照之下,屋里飞起一阵扬尘,一看就是很久没人来过了,刘大爷:“这阅览室就是个摆设,厂里根本没人来,就连我自己都没来过。”

文彬耷拉着眉毛,看着刘大爷说:“可是...可是,出事那天您就在这看书啊...”

刘大爷转头看文彬:“孩子,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来看书了?!”

文彬:“就是出事那天啊,就在那,我亲眼看到的。”说罢,文彬伸手指了指书架。

“文彬同学,别动!”永乐说完,马上走到文彬的身后蹲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右侧那遛书架。

永乐伸手捏住文彬肩膀:“具体第几个书架?指清楚些。”

文彬为难:“我没看太清楚,就大概那个方向。”

永乐赶紧走过去,站在右侧一遛书架前仔细观察,没有看出线索,他低头暗骂时,突然眼神一闪,赶紧趴在地上,脸使劲往地板上蹭。

天玺关切地走上去:“永乐同志,你这是...?”

永乐回头瞪眼:“别过来!在那站着别动!”说罢,脸蹭在地上慢慢爬了起来,大概爬了三个书架的距离,永乐跪起身,冷笑:“就这。”

宣德:“你说啥呢?”

永乐:“你们看,这地板是老松木的,几十年了,都起翘有缝了,这是戈壁深处,天气干燥,木头很容易脆,一承压就容易掉木屑。”说到这,永乐指了指地板,“我刚才趴下看了,有的地板缝里的木屑是老的,但有几个缝隙里的木屑是新的,说明前不久有人踩过,这些被踩过的地板串联起来,就指向在这个书架前边。”

宣德天玺面面相觑,永乐自顾站起身往里走,顺着书架一本一本地看过去。

突然,永乐的心脏猛烈地收紧,瞳孔也放大开来,只见书架上因为很久没人阅览,均匀地落上了一层灰,但只有一本书前的灰被蹭掉了,显然几天前这本书被人拿出来过,那本书看起来很厚,仿佛一块砖头,书脊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新华字典”。

此时,永乐脑子里一阵眩晕,耳边仿佛响起金属扭曲的声音,之前无数的场景在眼前一一闪现,白色的鸽子突然降临,凭空召唤出了玉米粒给自己吃,贞观捏着玉米粒对他们说此事绝不能以常理度之,文彬说刘爷爷看起来很怪,仿佛躯壳里换了一个人,而他自己也说过镇上人的抽象思维似乎被人摧毁了......

“用什么方式能摧毁人的思维呢?”永乐屏住呼吸,用颤抖的手徐徐伸向字典的书脊,“摧毁语言...”

永乐拿着字典,一边翻着一边走到外边的桌子上看,几个人都围了上去,永乐满头大汗,屏住呼吸,一页一页地快速翻着,当翻到页的时候,永乐猛的一惊,那一页的字典被撕去了一角。

宣德慢慢放下背包,在旁边也看愣住了:“这被撕下去的是什么内容?”

永乐前后翻了几页,看了看上下文,说:“被撕下去的是一个字,我”

天玺:“我?”

永乐汗水顺着下巴滴答下来:“没错,第一人称代词,我,冥古这招真是绝了。”

宣德徐徐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费解的表情:“到底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呀!”

永乐:“按照正常的因果顺序来说,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人类先是在脑海中有一个概念,然后这个概念会和一种发音方式相对应,只要听到这个发音,人脑中就会调动相应的概念,这便是语言。”

宣德:“然后呢?”

永乐:“当语言成熟以后,人们就又会用约定俗成的符号对应发音,只要看到符号,人们就会想起相应的发音,进而再从发音联想到相应的概念,这便是文字,而这些文字则会被记载于字典里。”

宣德:“这么说来......”

永乐几乎发起抖来:“从脑内概念,到语言发音,到书面文字,乃至最后的字典记载,这是一环扣一环的因果链条,但只要把这个因果关系锁定,再从作为因果链条末端的字典里撕掉一个字...”

宣德倒吸一口凉气:“那么人类脑中对应的概念也将被删除!!!”

天玺忍不住插话:“可是,为什么删除了‘我’这个字,人的抽象能力就完全崩溃了呢?!”

永乐:“在人类进化的早期阶段,说话这种行为至少要有一个基本前提,就是自我意识,因为自我意识是表达的起点,说的通俗一点,就是无论哪句话,一定有起点和终点,终点可以是任何人或任何对象,但从逻辑上来说,在语言诞生的最初阶段,其表达的起点只能是自己的人格,即‘我’这个概念,哪怕是自言自语,也是在对自己说,也是建立在自我意识存在的基础之上的。”

宣德咬牙:“如此说来,只要从字典中撕下‘我’这个字,在冥古强制的因果下,人脑中的自我意识也就会丧失,人类进而失去了语言能力,建立在语言上的所有抽象概念也就全部崩塌了。”

永乐:“没错,语言、文字、法律、道德、科学、宗教、人情世故......所有这些形而上的东西全都粉碎崩塌了,连渣子都不剩。”

宣德:“难怪有人连衣服都不穿,自尊也是建立在自我意识之上,冥古这是想干什么?”

永乐:“他这是在做对照实验,想看看纯粹的人性被扔进现代社会里会发生什么,他是做实验的科学家,小镇里的人就是实验柜里的果蝇。”

“高明。”贞观突然开口。

永乐傻了:“队长,你刚才说什么?”

贞观:“我说高明。”

永乐、天玺、宣德三人愣住,一起看向贞观。

贞观:“想想看,如果你想观察最纯的人性,排除那些文化层面的干扰,你要怎么做?嗯?从人脑中删除法律,可还有道德,删除科学,可还有宗教,删除纪律,可还有人情事故,这些文化层面上的抽象概念彼此嵌套支撑,仿佛大厦几何结构的钢梁,想要一举击溃人类的精神本是不可能的,但冥古仅仅删除了一个‘我’字,语言表达的基础就消失了,建立在语言上的抽象能力也随之崩溃了,整个人类的精神世界紧跟着轰然倒塌,仿佛仅仅拧下一根螺丝,就夷平了整栋大厦,冥古的智慧实在太深邃了,用区区一个字就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间,高明。”说到这,贞观竟然轻轻鼓起掌来。

听完贞观这番话,宣德也看着永乐苦涩地说:“所以你明白了吧?为什么那些地外文明不敢打击甚至接触冥古,因为冥古的力量已经到了哲学层面,这是再怎么先进的科学技术都绝对无法抗衡的。”说到这,宣德竟然自嘲地苦笑出来,“还好,冥古太深邃了,毁灭人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件无聊的蠢事,你我这才有了继续存在的侥幸,他现在只想试验并在冥冥之中观察思考,咱们可别让他失望。”

永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继续说:“队长,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为什么有的人疯了,而有的人没有,而且这个小镇四周都是大漠戈壁,人不会跑出去,但冥古一定用了另外一个因果关系把实验影响限制在这个小镇里,而没有对整个汉语世界下手。”

宣德把字典拿过来:“答案一定还在字典里。”他拿起来快速地翻着,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一无所获,就在他打算翻第二次时,突然停住了,他把字典后面的底页重新翻开,发现上面盖着一个章,印面上六个字:“仅供工厂职工”。

永乐:“仅供工厂职工是什么意思?”

“可能就是仅供有正式编制的人吧。”话音刚落,四人身后传来拉枪栓的声音。

永乐回过头去,只见刘大爷端着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这边,脸上仿佛结了霜,“我终于知道了,之所以有的人疯了而有的人没疯,是因为编制问题,这本字典最后写着仅供工厂职工,可老子不是工厂职工,只是个外派的临时工,没疯的保洁员们也是临时工,至于学生们就更不可能是工厂职工,所以他们都没疯。”刘大爷冷哼:“我一直就怀疑你们,你们绝对不是什么普通路过的人,而是从一开始就与这场灾难相关,你们就是背后使坏的人,那只诡异的鸽子你们来之前我就见过了,绝对有鬼!!!刚才你们说的话虽然我也没太懂,但我听出一个大概,这本字典就是问题的关键,是有人在这个字典上施了魔法对吧?哼,老子我受了一辈子唯物主义教育,要不是亲身经历了怪事,你们说破大天我也不会信的。”

贞观表情冷淡:“不,虽然唯物主义无法解释,但也算不上魔法。”

刘大爷枪口转向贞观:“少跟我这耍嘴皮子!把字典扔过来!这东西不能再放你们手里了!”

宣德拿着字典看了看贞观,贞观没表态,于是宣德表情也坚定起来,把字典拿在身后。

刘大爷:“哼哼,威胁你是没用的,这我知道,我昨天在车间房顶上看见了,你是个仗义人。”于是,刘大爷把枪口转向天玺,“把字典扔过来,要不这小娘们儿脑门上开个血窟窿!”

天玺恼怒:“宣德,别听他的!”

贞观:“宣德,给他,这是命令。”

宣德咬牙切齿,无奈之下,还是把字典扔了过去,刘大爷捡起字典,徐徐后退,走出阅览室。

永乐也气坏了,举着双手慢慢跟出去:“哎,老丫挺,你这老式猎枪只能单发,而我们这有四个人,你打死一个,剩下三个在你上完子弹之前就能要你命。”

刘大爷把枪口指向永乐:“小畜生,你说的很有道理,看来我只能找人代劳了。”说罢,他人退到文化馆传达室,一手端枪,一手伸进窗户,拧开旋钮,整个文化馆的喇叭突然以超大音量播放起广场舞的音乐来。

整个小镇里游荡的怪人突然间听到了远方隐隐传来的歌舞声,纷纷嘶吼着从四面八方朝文化馆狂奔而去。

贞观表情依然冷淡:“你也活不了。”

刘大爷:“不一定吧,我孙子不是工厂职工,所以他一定没疯,字典在我手里,对付那帮怪人不难,我且先避一避,等他们弄死你们几个混蛋后,我撕下‘渴’和‘喝’字,这戈壁小镇的气候他们撑不过2天,再之后,我找到孙子团聚,离开这,至于你们几个人渣,我看就落个自作自受的下场吧。”刘大爷一手端着老式猎枪,一手拿着字典,对峙了一会,手就酸了。

刘大爷:“文彬!文彬!你进屋把那双肩包给我拿来!”

文彬穿着校服浑身发抖,眼泪打转。

刘大爷:“小兔崽子!我让你把屋里的双肩包给我拿来!”说罢,朝文彬屁股上猛踢一脚,文彬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进屋,把宣德的双肩包拿了出来。

刘大爷依然端着枪,瞄准几个人:“把包里的垃圾都倒出来。”

宣德听了一惊,往前一步,刘大爷立刻调转枪口:“别动!!!娘娘腔找死啊?!”

文彬把书包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工作证、零食、钢筋、石块、打火机、车间主任公章、电线、最后啪嗒,掉出来一张带血的学生证。

刘大爷正要低头把字典放进书包里,突然,眉头一皱,端着枪,慢慢捡起那张学生证,仔细一看,发现被鲜血殷红的竟然是自己孙子的照片,顿时愣在当场。

宣德小声说:“不好......”

刘大爷渐渐抬起头,血红的双眼流出泪来,满脸青筋地狂喊:“你们耍我!!!”说罢抬手就是一枪。

贞观飞扑过去,一把推开宣德,自己肩膀应着枪声炸出一片血雾倒在地上,刘大爷拉开枪栓,刚要填弹,手里的猎枪被一脚踢飞,一抬头,天玺的拳头如光一闪,刘大爷下巴被冷脆一击,脖子咔吧一响,大爷翻了个白眼躺平在地。

永乐刚捡起字典一看,只见尖叫咆哮的人群离文化馆还有不到50米了,天玺见状,立刻回身拿过字典,就要把最后的底页撕下来。

永乐过去一把扑倒天玺抢过字典:“绝对不行!!!那一页要是撕了,全世界所有以汉语为母语的人都会失去自我!!!”

等再一抬头的时候,怪人已经破门而入,石头和棍棒伴着广场舞的音乐朝宣德和贞观两人呼啸而下,宣德抱着脑袋被打的满地打滚,一边惨叫一边嚷嚷:“永乐!地上的印章!!!”

天玺见状,一个挺身站起来,迎上去左右开弓,连续击倒数人,但更多的怪人挤爆门框涌进来,天玺低头把贞观和宣德拉到墙角,自己挡在他们前边,扑上来一个怪人就迎着下巴一拳,中拳者当场倒地,可击倒一个又扑上来两个,天玺没来得及带手套,两手禁不住自己的拳力,拳峰血肉模糊中隐隐已见白骨,天玺每挥一拳,白色的墙面上就飞溅出一缕一缕的血迹,怪人们四散纷飞的碎牙噼里啪啦弹落在墙壁和地面上。

混乱之中,永乐在地上到处摸索,时不时还挨上一脚,终于,在现场的喊叫和脚步声中,他摸到了印章,拿起来一看,印面上写着“文件报废”四个字,永乐赶紧往字典上一盖,可没留下痕迹:“我操他妈!没有印泥啊!印面都干了!!!”眼看着怪人越来越多,天玺面前被击倒的怪人几乎落起一个小丘,而她也几乎到了体力的极限,被十好几人堵在墙角打,两手的手指头全都脱臼了,拳头已经握不起来,一切已在崩溃的边缘。就在这最后关头,永乐突然急中生智,抄起之前宣德递给自己的钢筋,看了看旁边晕倒的刘大爷,又看了看自己的大腿,大喊一声:“宣德,你捡的这破烂还真他妈用上了!”说罢,永乐将磨尖的钢筋猛地戳进自己大腿,“噗!!!”半米高的血柱从大腿处喷射而出,永乐把印面沾满自己的鲜血,然后反手一记盖在字典的底页上,只见底页上清清楚楚印上了四个血红色的大字:文件报废。

突然之间,永乐手里的字典爆闪出一缕幽蓝色的光芒,所有怪人的动作戛然而止,纷纷愣在原地,双眼发直,瞳孔中也隐隐闪出蓝光,片刻之后,他们回过神来,眼睛慢慢有了焦点,紧接着,现场的声音乱七八糟响成一片。

“这什么情况?我这是在哪?”

“哎!怎么有人没穿衣服啊!”

“这不是传达室老刘吗?老刘你怎么了?快叫救护车!”

“这有人受伤了!枪伤!快叫保卫科的人来!”

“我操!这有人大腿上插了钢筋呀!”

贞观和宣德两人被打成了血葫芦,在众人的聒噪声中勉强蹭到墙角,靠着墙壁坐起来,贞观颤抖着拿出手机:“外勤3队队长贞观,我现在宣布缘起回收成功,作战人员,队长贞观,队员宣德、天玺......以及永乐,作战胜利,来接我们。”

天玺双手血肉模糊,但是勉强能走,她缓缓靠近永乐,一边颤抖一边挤出微弱的笑,说:“干得好,永乐同志,等回馆复命之后,你也能像我们一样系领带了,从青铜领带开始。”

宣德歪在墙上,看着永乐,嘴里一边抿血一边问:“永乐同志,那钢筋你为什么朝自己腿上戳?你想要血的话戳他不就行了?”说罢,用下巴指了指依然昏迷的刘大爷。

永乐:“他没做错什么,就是想找自己的孙子。”

宣德虚弱地笑:“那你也没做错什么呀。”

天玺:“刘大爷没错,永乐也没错,这里的人其实都没错。”

宣德:“那死伤这么多人是谁的错?嗯?对,全他妈是冥古的错。”

贞观冷言:“......不,一个凌驾在因果之上的人,是不能用是非对错来衡量的。”

宣德满脸是血地咯咯笑出来,指着永乐的大腿:“哎,你说一个人在生死关头,为了不连累无辜而重伤自己,就为了拯救马上要杀死自己的众人,这算不算人性?”

“这个问题就留给冥古吧......”永乐看了看大腿里呲血的钢筋和手里的字典,又看了看倒在不远处的刘大爷,闭上眼长叹了一声:“......这局是冥古赢了,他想看到的东西全都看到了......”

小镇外的一座高高的土丘上,刘大爷冷眼看着小镇里刚才发生的一切,默然不语,一阵迷离的风沙吹过,其脸上的肌肉流动起来,五官移位,脊椎咯吱咯吱舒张错位,刚才的皮囊消于无形,一个清瘦高挺的人影屹立在风中,他眼眶深陷,鼻若山脊,薄而干裂的嘴唇轻抿着,稀疏的乱发和身上披着的残破麻袍随风飘舞,隐隐漏出其下消瘦森然的肋骨。他没有裤子,也没有鞋,在滚烫的戈壁沙砾中,一双枯瘦干裂的脚支撑着麻杆般的双腿杵在地上。

这个人不悲、不喜、不怒、不亢,深邃的双眼藏在阴影之中,没有流露出一丝情绪,又是一阵风沙袭来,他在其中化为一道孤独的剪影,远远看上去,仿佛苦行的佛祖。

(完)

河森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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