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middot蔡鹤汀区丽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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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长安烟雨痕

杨立强

蔡鹤汀(-年)字颐元,号枕石散人、荻芦盦主。北宋蔡襄之后,第二十六世孙。幼喜绘画,早年因家贫以荻芦作笔,沙地为画,故成家后其室名为“荻芦盦”,以示不忘早年习画之艰辛。其画风上追宋元,取法传统,集众长而独运,自成风格。张大千曾题其《木兰词》曰:“如闻其声,如见其人”。早年参加“上海书画会”,以鬻画为生。自三十年代始至新中国成立后,先后为展于粤、港、澳、闽、沪、江浙及北京、山东、天津、陕西一带。

五十年代后举家迁居长安,为长安的美术事业作出了重大贡献。

区丽莊(-)字耐霜,号磨剑室主,蔡鹤汀夫人。绘画以花卉、翎毛、走兽、人物见长。

蔡鹤汀、区丽莊夫妇

费新我题

方济众题

我的老师蔡鹤汀先生离开我们已经28个春秋了,岁月悠悠,似乎已经非常遥远。但是,每当我作画时,眼前就浮现出老师挥毫弄墨的影子;平常和朋友们闲谈或论画,我总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不厌其烦地给大家讲述他的艺术和生活中的轶闻趣事;我缅怀他和蔼慈祥的音容笑貌,怀恋着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不论我孤独寂寞,还是幸福快乐的时候。我之所以如此难以忘怀,就因为他曾像慈父一样地爱护我,扶掖我,指引我走上了艺术的道路。多年来,先生一直是我做人从艺的楷模,他留给我的宝贵的精神财富,使我终生享用不尽。

双狮图蔡鹤汀作

记得年春天,正是所谓“全国山河一片红”的日子,丧失了最后一点理智的人们沉浸在“造反”的疯狂中,无知和愚蠢如同野草一样滋生蔓延。因为要“革”文化的命,凡是有文化的都被通通打倒,不但要打倒,还要踏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我的老师蔡鹤汀自然就是被打倒的对象。

早在“文革”之前,蔡先生就忍受着肉体上的折磨和精神上的摧残,一是他长期身患糖尿病和心脏病,一是因为早年在上海的经历。“文革”开始后,他的病情日渐严重,思想上又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只要看见佩戴红袖章的,就十分恐惧。尤其是见了红卫兵小将,他就吓得全身颤抖,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了。很多时候,为了保全性命,他只能保持沉默,以这种方式进行无力的反抗。在那个年代,像他这样的人不仅失去了艺术创造的自由,连生存的权利也岌岌可危,只有怀着无可奈何的悲凉之感,苟且偷生。

钟馗啖蔗图蔡鹤汀作

我那时刚刚20岁,整日地痴迷于绘画艺术,而对外面纷乱的世界不屑一顾。可是,因为家庭成份不好,即使我想洁身自好也做不到。在武斗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我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到处乱碰,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后来,我离开家乡,到了无人了解我的西安市,住在我二姐家。为了不给二姐添麻烦,我早出晚归,整日在大街上游荡着,一面画人像写生,一面看满街的大字报。就这样,我无意中结识了一位靠写字度日的书法家郭锋先生,他看我好学能下苦功,就毅然带我去蔡先生家。当时,我真是高兴极了,因为蔡氏兄弟的大名我早就如雷贯耳,他们二人合作的《花卉写生技法》一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我又心存疑虑,人家是全国闻名的大画家,怎么会见我这个初学者呢?那感觉真如丑媳妇见公婆,想见又不敢见。后来,我还是硬着头皮,跟郭锋先生去了。一进门,我看见蔡先生面容枯槁,花发蓬乱,在床上拥被而坐,眼神里透出一种本能的惶恐和紧张。他还以为我又是找他麻烦的红卫兵,不等我们张口,他就说自己病情严重,不宜和来客说话。

郭锋向蔡先生的夫人区丽庄说明来意后,蔡先生真不敢相信,我竟然是来拜师学画的学生。那年头,是非颠倒,人伦尽丧,学生都以反戈一击造老师的反为能事,许多老师吃尽了学生的苦头,纵有多少悲愤、伤痛也无处诉说,哪里还敢企望教课授徒。区老师倒是很高兴,看了我的一些国画写生和铅笔速写,连连说好,然后介绍给蔡先生看。蔡先生无精打采,接过去看了看,淡淡地说“好好好”。初次的见面,几乎就要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我心里七上八下,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郭锋再次向蔡先生说明:这孩子老实,真的是来拜师学画,而且来自遥远的甘肃。在他们心目中,甘肃就是戈壁沙漠和骆驼出没的荒凉之地。郭锋还提出,希望蔡先生能作画示范一张,让我见识见识,也算不虚此行。我眼巴巴地等着,蔡先生想了想,居然答应约我改日再来。

家家处处有此景蔡鹤汀作

等待相约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我既紧张又兴奋。好不容易捱到星期四晚八点,我便按捺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去蔡先生家,一进门看见蔡先生情绪还好,才略微放心。蔡先生看我来了,就嘱夫人用线毯把窗户和门口的亮窗遮掩起来。对此,我大惑不解。区老师悄悄告诉我,怕外面透光,让那些“有心人”看见就坏事了,我们可要挨批斗呢!我说为什么,她神情凄然地说,他们会说我们给你灌输“封资修”思想,大画黑画,吃不了还要兜着走。

那时候,真是人人自危,草木皆兵啊。

当时,因为发表了毛泽东的《卜算子?咏梅》,画家可以画梅自卫,几乎所有的画家都画梅花,藉此表达胸中的逸气。蔡先生也不例外,只有画梅花才有安全感。那天,做好隐蔽工作之后,蔡先生挥毫落笔,一起一落,勾勾点点,不一会儿工夫,一幅咏梅图画出来了。他随手题上咏梅词,落上款送给我。我惊喜交加,不知如何表达我的感激之情。蔡先生和夫人说,要学画,就要老老实实地练基本功。

回到住所,我把这幅画贴在墙壁上反复观看,近看,远看,如此看了又看,高兴得睡不着。不久我回到家乡,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的朋友们,有人为我高兴,有人则不以为然。可我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反而自得其乐,学习的信心和劲头更足了。然后,我鼓足勇气给蔡先生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一再表达我渴望求师学画的强烈愿望。很快,最终成为我师母的区老师代蔡先生给我写了回信,表示乐于接纳我做他们的学生。我把这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了我的母亲,母亲也非常高兴,逢人便讲我有了老师。在母亲和朋友的殷切期望中,我感到了自己作为蔡先生的学生的无比荣耀,也感到了一种沉重的负担与压力。

从此,我住进了蔡先生家,开始了新的生活。与此同时,蔡先生又给我介绍了其弟蔡鹤洲先生及夫人林金秀老师,我都称他们为老师。蔡鹤洲先生性格耿直,快人快语,不同于胞兄的内敛温和。鹤洲先生早年画学任伯年、吴昌硕、八大诸家,得其真髓,并自成面目。他在绘画上多能善变,与胞兄鹤汀先生一样在画坛久负盛名,也是一位全能画家。

当我面对这些老师时,我觉得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仔细想想,人的命运真是不可思议,出生在甘肃南部一个偏僻小县城的我,竟然结识了久居长安的著名画家蔡先生等人,而且有幸成为他们的学生,如果不是上苍对我的格外眷顾,那就是佛家所说的“缘”吧?

春节大联欢蔡鹤汀作

蔡先生与师母对我视如己出,我也不敢偷懒,努力学习,兢兢业业,从不怠慢自己的功课。闲暇时,我就主动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以减轻师母的负担。随着相处日久,他们了解了我,把我当成这个家庭的一员。那时蔡先生家里经常有些画家朋友来访,蔡先生都要一一给我介绍,他们谈论艺术或请蔡先生指点迷津,我便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聆听,增长了不少见识。先生自感身体和精神好的时候,就关起门悄悄地拿出他的部分作品让我看,一边讲他用笔用墨的方法,讲构图的合理性,讲画的意境,还有他对中国画的认识和审美观。有时,他还饶有兴趣地讲他和画家朋友的趣事,讲自己的生活经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之间语言和思想的交流也在不断地加深,蔡先生竟然视我为忘年之交!

记得在蔡先生家里,每天蔡先生起床首先要问:“立强在吗?”说在家,蔡先生好象就安心了。若说不在,他便自言自语地说:“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

在他心目中,我好像会被人抢走了似的,他是那么害怕失去我。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想先生如此待我的原因。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蔡先生长期处于极度的苦闷和孤寂之中,谁能敞开心扉和先生说说知心话?谁能和他一起忘情于被践踏的艺术而心醉神迷?谁又能理解郁积在他心中的苦痛呢?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孤独,而痴心绘画的我便成了他艺术上的唯一知音,所以他是那么的在乎我,关心我,真把我当宝贝一样看待。

新疆少数民族参观团游临潼华清池蔡鹤汀作

有一年春节刚过,我正在先生的画案前临画,忽然进来一位长者,头戴鸭舌帽,围着方格围巾,大大方方,彬彬有礼。我似乎觉得面熟,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他问我:“大蔡在吗?”

当时西安美术界的朋友都称蔡鹤汀为大蔡或大先生,称蔡鹤洲为二蔡或二先生。

我说蔡先生刚刚休息。

“让大蔡休息,我等一会儿。”他说。

我请他坐下,他却说站着看画画最好。他以一种特别的耐心看我临画,使我很难为情,也不敢问这位先生尊姓大名,只好低着头胆怯地继续画。没一会儿,蔡先生起床了,他推门一见,就热情地问候来客,像是多年没见面的老朋友。我听蔡先生称这位长者“海霞兄”,不禁大为惊讶!原来站在我身边一直看我画画的居然就是大画家何海霞先生。我恨自己竟如此愚钝,有眼不识泰山,居然还在他面前画画,这不是关公门前舞大刀吗?

那一刻,我真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了。蔡先生没有留意我的尴尬,还象以往那样将我引见给何先生。我诚惶诚恐连忙给何先生深深地鞠躬行礼,向他问好。之后,我便走出去,任凭先生评说。

歌唱我们的丰收曲蔡鹤汀作

在屋外,我听见何先生大声说:“大蔡,你怎么还收学生呢?这几年学生的亏还没吃够吗?”

听到这话,我心跳如鼓,不由得在心里埋怨道,何先生啊,你怎么这样看我呢?你自己不收学生也就罢了,何苦反对我的老师?你这一句话说出来没什么,万一蔡先生听信了,将我撵出门去,那可怎么办啊?

只听蔡先生说:“这孩子在很远的甘肃,人很老实、本份,学画也很刻苦。家里只有母子二人,我同情他,也就收下在家里学画……”

何先生接着说:“看得出,他是一个老实的娃娃,不是城市里油腔滑调的年轻人。”

“孺子可教也。”这是蔡先生得意的对答。

哦,谢天谢地,我那颗提在手里的心这才复位。

每当我想起蔡先生收我为徒的事,我就感慨万千,他能在那样险恶的环境下收我做学生,而且那样的信任我,对我真诚相待,叫我如何不感激万分呢?我真是太幸运,太幸福了。蔡先生是那样善良、宽厚、无私,不仅想把自己学到的一切本领传授给我,还反复告诫我要好好地继承传统,既要老老实实地做人,也要老老实实地学画。

虎蔡鹤汀作

年夏天,我和县里负责宣传和文化的领导邓永鹏先生及几位书画爱好者去兰州参观画展,之后又绕道西安参观那里的画展。趁此机会,我去看了蔡先生。我们在蔡先生家里看了许多他在病中画的画,先生还热情挽留我的领导和朋友吃晚饭。蔡先生对邓永鹏先生说:“我只这么一个学生,希望你们能爱护他,支持他,让他好好学画,将来能有所作为。”邓永鹏先生听后非常感动,出了蔡先生的家门,他就把我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激动地说:“你要好好地继承蔡先生的艺术事业。现在看起来没什么用处,等过上十年、二十年,自然会派上用场。如果现在不学习,到需要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常常暗自警告自己,不要在学习上偷懒,不要辜负了老师对我的真诚和殷切期望。我感谢邓永鹏先生,他能在那种艰难的环境下说出心里话,他的关切之情、肺腑之言我至今铭刻在心。我更感谢蔡先生,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要照顾我的工作、学习和生活。从他身上,我感受了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所具有的宽广胸怀,而我却无以为报恩师对我的无私付出,使我愧疚的心难以平静。

那时,我每次从家乡到西安老师家,头一天晚上,蔡先生总是拿出他画的画让我看。他身体不好,站也站不稳,但还要坚持站着,给我细细讲述画面的疏密关系,笔墨的虚实处理,画面上各个物象之间的呼应,以及画家在创作过程中的感情升华。每讲到高兴处,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然后铺纸给我作示范,让我看作画的全过程。由此,我懂得了大胆落笔,小心收拾的道理。

若家里来客人作画,蔡先生不好当面提意见,就等客人走了,再给我讲画面上的缺憾。那时候,向蔡先生求教的人很多,他们都以蔡先生的学生自居,表现得非常谦恭好学。而蔡先生门派观念淡薄,无论是谁,都热忱相待,尽可能地满足他们的要求。有些人就是通过蔡先生的提携和帮助,才在画坛上争得了立足之地。如今,许多曾经受惠于蔡先生的画家功成名就了,却绝口不提自己曾向蔡先生学过画,得到过先生的无私教诲。我真不明白,这些背师忘恩的人是什么心态。

虎蔡鹤汀作

记得郑乃珖先生每次来先生家,总要携带十几幅自己的半成品画(大部分是四尺八开大),求先生给他指导修改。蔡先生总是坦诚地谈自己的看法,谈画面的不足之处,然后又动笔修改,直到自己满意为止。然后,先生亲自落款盖章,郑重地交给郑乃珖先生。郑先生临走时拉着我的手说,蔡先生的艺术多精,看见了吗?

年春节前夕,郑先生带来了一幅在淡黄色的宣纸上画的鹰,请求蔡先生修改。我还记得当时看他作品的情形,鹰的形态是参照徐悲鸿先生一幅题为《飞扬跋扈为谁雄》的作品,在笔墨上加减而成。蔡先生认真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加了几笔,画中呆板的雄鹰一下子生动起来,显得神采飞扬。乃珖先生高兴地拿走了。蔡先生给我讲,他(指郑乃珖)的画鹰的动态关系没有处理好,等一会儿我画一幅鹰给你看看。我自然欣喜若狂,就高兴地等待着。晚上九点多钟,估计不会有客人来了,我们才用线毯蒙上窗户,然后看老师作画。蔡先生取出一张四尺宣纸,开始勾画点染,只用了半个小时,一幅神形兼备的雄鹰跃然纸上,用笔随意而又不逾规矩,用墨酣畅而又恰到好处。蔡先生把这幅雄鹰图送给了我,我激动得不知所措,一句感激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站着傻笑。

二十多年来,我一直珍藏着老师的馈赠,若来了画友和贵客,和他们谈起蔡先生时必然要提及这幅雄鹰图,并拿出来与大家共饱眼福。我一个人时,也常取出来细细观赏揣摩,从中感悟颇多。我曾经偷偷地练习画鹰,但徒有其形,而神远矣!可见这并非易事,更非几日之功啊。

月中仙乎蔡鹤汀作

学画是非常辛苦的事。当一个画家,不但要有高尚的人品和精湛的技艺,而且还要具备较高的文化素养,有一个强健的身体,以及对艺术如痴如醉永不放弃追求的态度,就像一个虔诚的宗教徒一样。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到达艺术的彼岸。我所崇敬的恩师蔡先生就是如此,他对艺术的态度可谓是痴迷至极,从“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寂寞探索,经过“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执着追求,进而走到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艺术境界。

当时的大环境是那样恶劣,精神上的折磨和痛苦一层又一层地压下来,但蔡先生还是坚守着自己的艺术世界,从不去想外界的喧嚣,把所有的精力和思想全部投入到艺术创作中去。他吃饭想画画,睡觉想画画,无论行走坐卧,所思所虑都是绘画,这样一来,和别人闲谈时往往答非所问,不知所云。医生劝告他要卧床休息,不要再画下去了,他嘴上答应了,却根本不付诸行动。那时,他的糖尿病已经四个加号,上下床和走路都要人搀扶,给人的感觉已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可他一旦来了画兴,谁也拦不住他作画,常常一画一个通宵。到了深夜,连我都熬不住了,先生却精神振奋,手下似有千钧之力,毫不疲倦地画啊,画啊,哪里像个重病人呢。而当他画到尽兴后,整个人就仿佛泄了气的皮球,浑身瘫软,连举手之力都没有了,惶论脱鞋上床的行动。这时候,我和师母将他扶到床边,安顿他躺下。他若想翻身换个睡姿,都要我帮助才成。

每当想起这些情景,我就无法抑制内心的痛楚,蔡先生哪里是用笔墨绘画,他纯粹是用自己的生命描绘着自己心中的美的世界啊。他就是如此挚爱艺术,痴迷于艺术,爱得废寝忘食,爱得魂牵梦绕,甚至不惜为此献出一切。

最爱漫山香雪海蔡鹤汀作

有时,家里买来新鲜的蔬菜,他看见了,必生画兴,要我把蔬菜摆在案头给他画。面对普通的家常蔬菜,蔡先生可以从早晨画到晚上,画出许多蔬菜小品。若画兴不减,第二天接着再画,接着第三天,一连几日乐此不疲。家里做饭等着要用菜,先生却像个孩子似地不让拿走,乞求着再宽限一点时间给他。师母无奈,只好由他去画,大家就凑和着吃起没菜的饭。等他画完,案头的菜也已枯萎腐烂,只有倒进垃圾箱。

有一年暮春时节,蔡先生老家福州的朋友带来了一只大龙虾,因为是家乡之物,当了多年游子的蔡先生睹物思乡,倍感亲切。他忆起儿时吃龙虾的趣事,久久地望着龙虾出神,看此情形我知道先生准是意兴奋发,要以龙虾作画了。我赶快磨墨理纸,以备先生尽兴。他沉思了一会儿,提笔蘸墨,用白描手法勾勒,一只栩栩如生的大龙虾就摆在了纸上。他一连勾了好几张才住手,然后对照龙虾设色。案头的龙虾是死的,而纸上的龙虾却仿佛游弋在水中,线条流畅生动,结构造型准确,真是神韵荡漾,溢出纸外。后来,他又用写意法画了二十多张,画出了龙虾的各种姿态,每一幅都精彩无比。这样一连数日,可爱的大龙虾终于变味了,居然无法烹食,而我们还盼望着品尝它的美味呢。尤其是我,别说吃过这样的大龙虾,就连见也没见过呢,感到很遗憾。蔡先生安慰我说:“画出一张好画,比吃一只大龙虾更有味。”

我当时对这句话不理解,时至今日,才略有所悟。画味,美味,怎可肩比?妙哉!

春朝区丽莊作

蔡先生病重的时候,常常卧床几天,也不能作画。有时侯,不知什么原因忽然来了精神,就催促我赶紧收拾画案,他要画画。我让先生吃过早点再画,先生却说:“我睡了好几天,作梦都在画画呢。昨夜梦见一幅画还没有完成,我得赶快把它画出来,不然就记不清了,岂不就成了最大的憾事吗?等我画完了再吃也不迟。”没办法,我只好煮一杯奶请先生喝。先生顺手把杯子放在手边,全神贯注地开始画画,早把喝牛奶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他不停地勾勾点点,不停地蘸墨、蘸水,因为精神太专注,竟然把墨笔伸进牛奶杯子去洗。我立即提醒先生,先生这才啊呀一声,随即端起已经变成灰黑的奶一饮而尽,我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先生喝过后,自言自语道:“墨是干净的,倒掉一杯牛奶太浪费了。”

其实,为了作画,他不知“浪费”了多少蔬菜水果。蔡先生对绘画艺术就是如此的痴情,而对生活又是那样的严肃认真。

自“文革”运动以来,蔡先生忍受着从来没有过的孤独,画界里少了朋友,少了知音,陷入难以想象的寂寞之中。他常常一个人独坐,目光呆呆地望着什么地方,没完没了地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思考着自己的艺术。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就想,先生的家庭并不缺少什么,前来求画的人也是门庭若市,他还有什么想不通的,有什么可忧愁的呢?那时,我真的猜不透他都在想什么。现在想起来,我真是太无知、太可笑了,以我那时的阅历和对社会人生的认识,我怎么可能理解先生内心的酸楚、悲哀和孤寂呢。

富贵有余区丽莊作

我参加工作后,和先生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但我们还是以通信的方式保持着亲密的联系。从他给我的一封封来信中,我才对先生当时的心境有了一点了解。有封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力强,我的病况大有好转,眼看自己有转弱为强的希望,精神也能应付一些恶劣环境。我一天干十个钟头的工作,回到家里就像死人一般,连脱鞋子上床的力气都没有,这当然就是病态……力强,自古多才招物妒,千古一例。作学问的道路是不平坦的。我要告诉你,我们食文艺饭的人,应该首先戒绝个人名利思想,一有这包袱意志就薄弱,经不起波浪,经不起风吹雨打,消磨了锐志。功夫是长期的勤练,艺术是不断实践,不断创作,作一次创作提高一次,不断实践才能不断提高。

过去再三反对我的石鲁同志,现在给我的评价很高,他给我写了很多评价语,主要是从心里发出来的声音。我们应该做到知音者赏,不是知音者莫与言也。

我最近画了三百多件小品,主要是梅花,你来可以看看我的画画近况。……”

正如信中所写,我的恩师的确是个没有名利心,为艺术而献身的一个纯粹的人。他只知道在艺术之路上苦苦奋斗不息,追求不止,却从来没有想到用自己的艺术成就谋取名利。他的痛苦也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庸俗低级,他唯一的渴望,就是有人理解自己的艺术,认可自己的艺术价值。

迎春竞艳区丽莊作

接到这封信不久,我便迫不及待地到西安看望思念已久的老师和师母。先生的身体果然略有起色,精神也好似以前,我不安的心总算放下了。师生久别重逢,自然格外亲切,先生拉着我的手似乎有很多话要跟说,只是不知先说什么,就说还是先看看我的画吧。师母拿出了三本梅花集,我便和先生一起翻阅。我一幅幅地认真去读,先生在旁边一幅幅讲给我听,这是石鲁先生的题字,这是赵望云的题字,这又是何海霞的题字……这样我们一直看到第二天凌晨两点种,我被先生这些精彩的梅花小品惊呆了。

现在,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蔡先生的这些作品是目前国内尚不多见的梅花精品。除此之外,我想不起还有没有第二位画家,能像蔡先生这样画出体裁广泛、风格多样、格调高雅、技巧娴熟的梅花。不论是水墨淡彩,或是双勾白描,或泼墨泼彩,无不显示出蔡先生独具匠心的大家手笔。这就难怪当时那些画坛名家都交口称赞了:

石鲁题:“石涛雪个无过也,石鲁欣为鹤老之梅富也,为后者喜也。”又题:“画到童真”。

赵望云题:“美的结晶”。

费新我题:“君书入画,我书之师。”等等。

还有更多的名家为先生的梅花集题字,对先生卓越的画艺深表钦佩。

其实,任何一个大画家的内心都是非常自负高傲的,也是不轻易示弱他人的,要对另一位画家心悦诚服,除非自己与人家确有差距,不能望其项背,这样才能产生发自内心的赞誉。由此可见,蔡先生真是不孚众望啊。他笔下的梅花作品在目前看来,还没有能出其右者。

知梅区丽莊作

笔行至此,我忽然想起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师母劳累一天,早就进入梦乡了,只有我和先生还在画案前相对而坐,闲聊着有关画画的事。

先生突然问我:“外面还下雪吗?”

我起身看了看,告诉他雪下得更大了。

先生兴奋地说:“太好了!明天我们可以赏雪了。”

我说可惜没有梅花,不然踏雪寻梅,太有诗意了。

先生说:“不妨事,今晚我们画上一夜梅花,明天就有雪也有梅了。”

我一想,正是啊,自然之雪衬以内心之梅花,岂不是更有情趣吗?再看看先生的神情,已是画兴盎然,有点急不可待了。先生吩咐裁纸,我便裁了几张,在画案上放好了等先生画。先生笑着说:“不够不够,裁那么几张做什么,不够画。”

我又取了四张纸,先生还嫌少,说最少裁十一二张。我便依他所说,心里却在纳闷,就是下笔再快,也画不出这么多啊。再说了,纸就在家里放着,怕啥呢。我取了十张高丽纸,一裁四开,就是四十张。我默想,先生真是不要命了!

裁好纸,我就磨墨,先生已开始起笔了。不一会儿,八九张墨稿已画好了,我连忙将墨迹淋漓的稿子拿过来放好。这边的几幅还没安置好,先生笔下又完成了一幅,我赶紧接过来寻找摆放的位置。我根本没想到,先生作画的速度如此之快,我连接放都来不及。一两个小时过去,屋子里所有能摆画的地方都摆得满满当当,从沙发、茶几、书架到床,包括师母盖的被子上、师母的头上放的都是画儿。到凌晨五点时,地上的空间也挤满了,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因大量用水墨,墨水还没有完全被纸吸收,一不小心,有的墨迹就滑落下来,也有的就冻结了。我怕破坏了画面的整体感觉,尽量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置妥当,不料却惊醒了师母。

我惊呼叫她不要动,师母欠身一看,自己身上全是画,就赶紧躺下,目瞪口呆地望着满屋子的画。等她回过神来,就对我说:这是先生画梅以来最发狂的一次。

我把先画的收起来,将床上地下的移到别处,好让师母起身。师母翘起大拇指对蔡先生说:“英雄!英雄!”

这英雄二字有褒奖有指责,有欣喜也有心痛啊。

木兰从军区丽莊作

最后整理的时候,我悄悄清点一下,一共四十六张。真是不可思议!我扶先生上床时,已是凌晨六点整了。我早已疲惫不堪,顾不得脱衣服就倒在床上,立即就昏睡过去。这一觉睡醒,已是中午十二点,窗外明亮得出奇,我马上想到昨夜的大雪,那一定是雪光的照耀。我赶快起床,打开门,外面一片洁白,一股寒风扑面而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就在昨夜的狂雪中,我已和先生一起踏过雪,寻过梅了。如此一想,便觉得眼前的世界索然无味,引不起我的一点兴致了。

梅花是雪中斗士,是一种人格的象征,精神的象征。蔡先生爱梅花,拼命地画梅花,视梅花为命,在他画梅的时候,其魂魄已经和梅花融为一体,不知人耶花耶?这正如石鲁先生题蔡先生梅花图中的一句话:“月中仙乎”!

春回蔡鹤汀区丽莊合作

写到这里,有人也许以为蔡先生只有梅花画得好的了。其实他的山水画同样精彩无比。先生既能作大青绿山水,作写意的泼彩泼墨的山水画,又能作兼工并写的山水画和金碧山水,可以说是技法纯熟,独出新意。

蔡先生曾作有陕南写生组画,可以说,这些作品不是单纯表现陕南风物的山水画,而是把山水与人物集于一幅画面上,既描绘了当地雄奇峻峭的山峦峰岭,又刻画了陕南人民的劳动与生活,无论是山水还是人物,都表达得十分完美。我读过他的许多山水画稿,先生总是在关键位置配以生动的人物,画面一静一动,静中寓动,动中有静,使充满了灵气的山水画增添了人的旺气,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这样的作品,就很难界定究竟是山水画还是人物画。这个问题一直盘踞在我的思想中,使我思考了很久。

纵观古今山水画的创作,大都是以山石林泉为主体,很少有人物出现在画面上,即使有人物,也只是点缀而已。而先生画中的山水是完整的,可以独立成章的,画中的人物也同样如此,两者不分主次轻重,山水与人物融合得天衣无缝。由此看来,先生的许多山水画创作,已经完全走出了古人山水的清寂静幽,把山水与山水中生活的人们有机地融合起来,使山水与人物彼此相映、相得益彰,从而赋予作品强烈的时代特征和生活情趣。加之笔墨的完整统一,使整个画面和谐完美,形成了先生自己的山水画的一大特点。

对一般画家来说,要做到这点很难,但蔡先生做到了,因为先生在山水画与人物画的表现技巧上都有极高的造诣。只有同时具备了这样高超的技艺,再进行坚持不懈的探求,自然水到渠成。这正是蔡先生难能可贵的地方。在当时,许多画家的创作都是在古人的笔墨之间寻找生活,寻找创造的灵感,并不太注重写生,去反映现实生活。而先生早在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就坚持生活是艺术之源的原则,重视写生与创作的有机联系,将所见所感一一记录于笔下,创造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而且充满生机与活力的佳作。他从陕南归来创作的一系列作品,就足以说明他的艺术思想和创作实践。从他的这些作品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山里人的勤劳与艰辛,体味他们对生活的热情和追求,同时还可以领略大自然的壮阔与美丽,使人心神向往。

春江水暖鸭先知区丽莊作

纵览蔡先生的山水画卷,就能找到他的生活足迹,也能找到他在绘画艺术上对传统与创新的探索轨迹。他的大半生都是在游历和漂泊中渡过,他从小在南方长大,由南而北,一面探索艺术之道,一面丰富自己的阅历见识,直到中年定居长安。他不顾身体多病,尽可能多地深入生活,历见不同地域的不同地貌和风俗文化,刻意地反映和自己画风截然不同的异地特征。他真正做到了“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在山水画创作上用自己笔墨之长,寻找适合自己艺术表现的切入点,不断地挖掘生活,表现生活。即使这样,先生还不满足,他常对我说自己的中国画创新“是旧瓶装新酒”,没有本质的变化。

在当时,许多人常评论他的作品太陈旧了,带着政治的有色眼镜审视他的艺术。对此,他淡淡一笑。其实,他一直都把自己放置在艺术变革的火山口上,无情地炙烤着,不是百炼钢成绕指柔,就是化为灰烬。他从来没有卸下自己给自己附加的压力,而是匍伏在压力下苦苦追求着。遗憾的是,正当他创作盛年时,一场浩劫剥夺了他手中的画笔,使他无法继续进行山水画的研究与探索,只能画一张张类似“无限风光在险峰”的山水题材过瘾。我很早看过他的《泰山图》和《华山图》组画,都是先生四十出头时的作品,从用笔、用墨、设色、立意上就能看出他的山水画修养和艺术功力,非常人可比。

早在解放前,蔡先生就在上海、广州、东南亚等地蜚声画坛。年,云集上海的艺术家们成立“上海画会”时,蔡先生与弟弟鹤洲年仅二十二三岁,已被上海画家所认可接纳,加入了画会。当时参加“上海画会”的有黄宾虹、朱屺瞻、钱瘦铁、贺天健、王个簃、汪亚尘、郑午昌、谢稚柳、应野平、吴青霞等,这些人无一不是名震画坛的实力派画家。蔡氏兄弟虽然年轻,但在技艺上却与他们旗鼓相当,相交切磋艺事。解放后,从五七年反右运动到文革期间,不论从生活,还是艺术事业上,先生都陷入了举步维艰、动辄得咎的境地。

生来有傲骨区丽莊作

但凡了解蔡先生艺术创造成就的,都会产生这样一个不容置疑的观点,先生是一个全能画家,凡山水、人物、花卉、鸟虫、翎毛、走兽等无一不能,无一不精。既可作细致入微逼真生动的工笔,又可泼墨泼彩的大写意。

蔡先生画虎可谓独树一帜。我看过虎痴张善子画虎,岭南画派高剑父、高奇峰画虎。张善子注重用笔微妙变化,凡画虎,均以生动的线条刻划虎的形和神。而高氏兄弟以简略的线条融入日本画渲染之法写虎之形神。此两家画虎,各臻其妙。蔡先生画虎取二家之长,而又独立于张、高两家,能形成自己面目。他画虎随意洒脱,注重笔墨趣味,即突出虎的骨骼结构,又极力刻画虎之形神。在虎之形神上,突显其“野”的天性。

现在许多人画虎,只重形,重皮毛,画皮毛可以毫发不爽,但却无虎之神、虎之威、虎之雄和虎之野性。看这样的虎,无疑于围笼而观,全是豢养了好多年的傻头呆脑的病虎驯虎。而蔡先生笔下的虎“野性”十足,桀傲不驯,那种威猛、机灵、凶暴和兽中之王的豪气与霸气,无不表现得淋漓尽致。我看过许多名家的虎,但和先生的虎相比,那就是虎和大猫的感觉。

昙花怒放区丽莊作

蔡先生画水牛也是一绝。先生的水牛随意率真,没有那么多的程式和人为的雕琢感,但在笔墨和构图上又非常注意形象和动态的处理,其形神全是生活中得来。先生大写水牛之温顺、善良、任劳任怨的性情,不只是传达了水牛的神韵内涵,倾注了他对水牛的很多感情,实在也是先生自己的心灵写照啊。先生之水牛,正如生活中的他,宽厚待人,却从不企求于人。不管谁向他求教求画,他都尽量去满足。

记得有一次,先生给一个客人画画,邻居家的小孩看见了,便远远地守在一边好奇地看。孩子将小小的手指塞在嘴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先生手中的笔,满眼都是羡慕和祈求的神情。先生偶然抬头,一眼就看透了孩子的心思。

他走过去问那孩子:“你要什么?”

孩子怯怯地说:“我要你的画。”

先生说:“这是给这位叔叔画的,我等会儿给你画一张更漂亮的画,行吗?”

“不,我就要这张。”孩子说。也许因为先生的和蔼可亲,孩子大胆地说。

先生看看客人,最后决定还是先给孩子,然后再给客人画。客人连忙说可以。小孩拿着画高兴地走了。

不一会儿,小孩的父亲领着孩子来给先生还画,孩子一脸的沮丧。父亲对先生说:“实在对不起,这孩子不懂事,我把画拿来还您。”

先生认真地说:“画是我送给孩子的,就让拿去吧。我们不能骗孩子。”

父子俩谢过先生,欢天喜地地走了。

先生的长者风范,由此可见一斑。在一幅水牛图中,先生题写了这样一段跋语:“雄宏无私,坚韧和蔼,角如长虹,胸阔若海,脚踏实地,神游天外,耕载终生,毫无怨艾,能画堪诗,兽中斗泰。”细细品味,题牛乎?题人乎?实是人牛一体,以牛喻人。这段跋语正是先生一生的真实写照啊。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艺术创造却是无止境的。以有限的生命投入无止境的艺术创造,艺术家常常要付出人们难以想象的精力和心血。蔡先生中年后,由于环境的制约,加之自己在艺术事业上长期的生命透支,其精神和肉体都经受着巨大的折磨,因而过早地离开了我们。这是他艺术事业上的憾事。但又有谁知道,先生的半生被困长安,被迫中断了对艺术的探求,在寂寞中度过了人生最成熟的时期。若非如此,他的艺术成就应该更加辉煌灿烂,他对中国画的贡献也将是不可估量的。但是,命运之神却对这个痴情于艺术的人做了如此残酷的安排。

不与繁花争艳丽,愿向顽石傲霜寒区丽莊作

在当今画坛,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像蔡先生这样的画痴,还有没有像先生这样技艺超群而又谦逊好学、不计名利得失的画家。有的所谓画家,能画几笔山水,就自诩形成了自己的艺术语言,有禅味,大肆炒作。能画几笔竹子,就把自己奉若神明,不惜欺世盗名包装自己,摆出一副艺术暴发户的样子。看到这些人,我就想起我的老师,他一生身怀绝技,为艺术奋斗终生,却从不炫耀招摇,从不自吹自擂,也从未有过高的奢望。除了“曲高和寡”和“高处不胜寒”的孤独,除了对艺术孜孜不倦的追求,他几乎一无所有。即便如此,他的孤独也是光荣的,他的寂寞也是令人骄傲的。用郑乃珖先生的话说:“既言之汀兄以他毕生的追求和光辉的成就,在中国画坛大师谱上,写下自己闪光的名字。”

而今画坛上还有许多无知而狂妄的人,他们不崇拜名家,不敬仰大师,总是自以为是。殊不知名家和大师是客观存在,正是这些人构筑了中国画的艺术殿堂,成为承前启后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以供后学者畅行无阻地向前延伸。

日月如梭,光阴流不走我对老师的殷切怀念,也冲淡不了我对长安古城的永久记忆。在那历史云烟笼罩下的汉唐废墟上,我的灵魂仿佛还游历在淋漓的细雨中,看见先生勤勉的身影,听见他的谆谆教诲,以及他“寂寞长安烟雨痕”的无奈长叹……

展览讲座名称:

蔡家

主讲人:

蔡小枫

展览讲座时间:

年5月20日下午2:30

展览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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