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迢迢嫁给你

千里迢迢嫁给你(上)

总有一些记忆,历经岁月漂洗,非但不会褪色,反而更加鲜艳,那是我们人生中最弥足珍贵的时刻……

——题记

(一)

我们入大四才谈的恋爱,而爱情的萌芽则要追溯到大二那个火爆爆的夏天。饱吸了营养的种子,一旦破土而出,便蓬蓬勃勃,势不可遏。记得你正式提出的那一天,是一个有月光和落叶铺地的深秋的夜。溶溶夜色,欣喜有如我。

那时我已准备考研,而你也要备战英语。你建议我们一周见一次面。然而,这个约定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它的约束力——对于热恋中的恋人来说,每一分钟的分离都是恨事——于是,每日便双双出入图书馆、自习室。备战考试很累人,但初涉爱河的美好感觉是调剂;两人世界也时有风雨,但也是一种调剂。

时光如梭。毕业不可抗拒地临近,分别也不可阻挡地来临——我要继续留在书斋研读我的李白、杜甫,而你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和身为长子的义务,终于要回到那生你养你的黄土高坡。毕业离校的那一天,你我情不能抑,于午间人来人往的校园甬路上失声痛哭,我一遍遍地问你也问自己为什么要分离为什么要分离,但几个小时后我还是微笑着送你登上西去的列车,因为我曾允诺要把一张无忧的笑脸定格在你的记忆中。你我依依不舍的目光最终化作天边一片美丽眩目的云霞。当时便认那次分别为永诀——山东山西,路途千里遥遥,山水重重阻隔,无着的我怎么能够握住那份曾经的温柔,又将如何面对这杳杳无期的别离?

相思最苦,距离最冷。经过距离的冷却之后,我发现仍然无法说服自己放弃这段感情。当庆祝母校九十华诞的礼花在黑丝绒般的夜幕中绚烂绽放的一刹那,我赞叹我惊讶但此时此刻最真切最强烈的感受却是为你不能和我一起欣赏它的美丽而遗憾万分。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今生今世,自己最希望能一起在漫漫人生路上相携而行、遍赏人间漪旎风景的那个人便是你——那个曾在无数个夜晚以落叶的脚步在我的心上轻轻走过的人。当时有一个强烈的冲动,恨不能即刻插翅飞到你身边,只为把这句话说给你听。

半个月后,那年的“十一”,我去了那梦也遥遥的山西,却发现她一点儿也不遥远,一点儿也不陌生。处处散发着古老黄河文明的馨香而又处处呈现现代文明蓬勃发展景象的河东大地是一幅别具魅力让人沉迷的画卷。春节,你来了一趟山东,背了一大包沉甸甸的被黄土高原的秋风和阳光染红又在农家勤劳的手里凝结出甜蜜白霜的柿饼。通情达理的父母接纳了你这个像黄土高原的黄土一样朴实的小伙。两地相思的日子,我们便梦里相会,笔下握手。相思是一种病。我用唐诗宋词你用累牍公文来医这种病,而你我的爱情随着一天一天流逝的日子变得越来越饱满丰盈。

在我读研的第二个冬天,你来信说,你要在即将来临的这个春节娶我做你的妻。其实,自毕业分配后的那个夏天,我已将一头伴我十余年读书生涯的短发留起,我希望,等一头青丝一寸一寸地长及我的双肩如瀑飞泻时,你会为我将长发盘起。而在相思像夏天的青草一样疯狂生长的季节,那一头青丝正如饱吸了阳光雨露润泽的青草一样茁壮成长,如今,如瀑飞泻如丝顺滑的青丝已滑过双肩,轻柔地抚着我的背,等待一双温柔的手将它在头顶高高盘起,骄傲而羞涩地将那个小小的女孩妆扮成你的妻。

婚礼前一周,你带着黄土高原的凛冽寒风从山西赶来接我。又是重逢,又是重逢。况几日之后,我便要离开疼我爱我的父母去遥远的山那边做你的妻。种种滋味翻涌在心头,见到你的那一刻我竟分不清是悲还是喜。

在父母家停留的几日,每日除了商场,就是商店。母亲知道自己的女儿笨手笨脚,不会做针线活,而在所有的针线活中,缝棉袄又是难度最大技术最复杂的了,所以她坚持要给我准备两件那种活里儿活面儿、拆洗方便的新式棉袄,一件要鲜艳一点,结婚时穿;另一件颜色老成些,即使我上了五六十岁也能穿。其实现在过冬天,轻薄舒适漂亮美观的驼绒羽绒之类的防寒服花样翻新,爱美的女孩子嫌棉袄穿上后显得臃肿,并不倾向于穿棉袄过冬,况且房间里又有暖气。可是母亲很执拗:“你不懂的,什么都没有棉袄暖和。”“等你上了年纪,就会知道还是穿棉袄管事。”我家住在西城区,离繁华热闹的市中心有四五里路。母亲让姐姐陪了我们置办其它结婚用的东西,她自己裹着寒风,在市里几家比较大的商店跑来跑去,终于选好了两件缎面棉袄料子,又找了市里一家做工最好的裁缝店做好了,从裁缝店取回来,母亲让我站在穿衣镜前试穿。她一边低头帮我拽衣角,一边唠叨:从小就数你身体最弱,你还要出这么远的门,以后不是要把人挂念得要死嘛?结了婚,就是成人了,好好照顾自己,可别还是三天两头地感冒……我突然明白了“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古话的含义。我的喉头好像猛地被人堵上了一团棉花,鼻子也酸酸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母亲放心,只好不住地点头。

婚礼定于腊月二十四日举行。腊月二十一是离家启程的日子。从我家到你家,要乘长途汽车穿越山东、河南、山西三省省境,在三门峡还要摆渡过黄河,到运城还要转车,路上至少需要近二十个小时的车程。那天一大早,天幕铅灰而低垂,接着就纷纷扬扬地下起大雪来。茫茫大雪落在漫无际涯的田野里,也落在父母的心头。山西那边打来电话催促我们的行程,说是日期是不能再拖延了。父母担心雪后路滑更难走,也劝我们按期上路,并商量让小弟送我到山西。车是下午五点的。该上路了,你、我、小弟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登上了前来接站的长途汽车。姐姐、姐夫、大弟、弟媳、小妹还有6岁的外甥挤在车窗下面,冲着车里的我们一个劲地挥舞着胳膊。我透过车窗朝外望着,那座熟悉的院落在雪中静默着。红墙蓝瓦的院落里,那棵高大挺拔的梧桐树已脱去了翠绿的衣衫,它撑起的如盖的绿茵曾庇护了那个小女孩多姿多彩的梦。梧桐树将它嶙峋的枝柯执著地探出院墙来。在这一刻,我忽然觉得那就是母亲挽留女儿的手臂。我看见了母亲,母亲正背靠着那扇黑漆大门立着,父亲站在母亲的身边。老家风俗,女儿出嫁,父母只能送到门口。漫天随风乱舞的雪花,凝结霜花的车窗。我看不清父母脸上的表情。世界在我的眼中一片迷离。我和父母隔了这无尽的迷离望着。我摇动着手臂,却一个字都不敢出口。土得掉渣的故乡啊,我今日就要离开你,为一个割不断的情字要远嫁到遥远的山那边去;生我养我的父母啊,你们最不放心、身体最为瘦弱的女儿如今却要远行,跟着自己的伴侣去另一片完全陌生的天空。母亲,你的目光里写满什么,为什么这些日子里女儿一挨到它就揪心扯肺地疼?母亲,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日子里女儿常常见你悄悄地别过脸去……

车轮缓缓地启动了,车下的姐姐仍然大声交代着什么。车子自顾自地往前跑了。姐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头被拉得悠长悠长的,又很快地被空旷而寂寞的街道吞噬了。我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车窗玻璃上。父母和家人的身影越来越小了。车轮在积雪的柏油马路上碾过,留下两行深浅不一的印痕,蜿蜿蜒蜒沿着我的视线延伸。在我潮湿的目光中,黄淮平原上那曾经十分熟悉的乡村田野,在雪野中静默着,慢慢地向后退去,在我的眼底凝固成永远的风景。

别了,我的故乡!虽然我今后再不能与您耳鬓厮磨,可在他乡多变的风中,你永远是游子心头不变的温暖;别了,我的亲人,即使今后远走天边,你们也永远是与我心距离最近的人……

(二)

雪沸沸扬扬地下,一路伴我们过开封、经郑州、穿洛阳,腊月二十二日凌晨二时许,车来到三门峡黄河岸边的茅津渡口。这趟车的旅客大多已在郑州、洛阳下车,现在的车上只剩下了你、我、小弟。我们要在这里摆渡过河。河对岸隐隐约约有船家的灯火明灭。司机裹紧军大衣,跳下车,将手放在嘴边卷成喇叭状朝对岸大声地吆喝着。天气太冷了,他的声音在河面上几乎凝固的的空气中艰难地向前行进,撞在对岸黑魆魆的山上,又寂寞地按原路返回。司机喊了几声,不见动静,停了下来。他从路边搬了两块大石头垫在车轮下,然后走上车来,对我们一摊双手:摆渡停了,只好等天亮再说了。看样子,我们要在黄河岸边过夜了。凛冽的寒风,透彻骨髓的寒意,寻找一切有缝可钻的地方,从四面八方朝我们进攻。置身车中,和身处漫漫荒野并没多大差别。我们三人拥挤成一团,仍然抵挡不住严寒的步步紧逼。你一遍遍地俯在耳边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我摇摇头,跺跺早已麻木得没有知觉的双脚:咱们下车活动活动吧,或许能暖和暖和身子。

这一路上似睡非睡的,精神一直恍恍惚惚。这时到车外吸一口清冽的空气,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下到车外,才发现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一道细细弯弯杏黄色的月牙儿,被托起在高耸的山尖上。深邃的夜幕上,满天数不清的星斗熠熠生辉,借着星月之光勉强可以分辨出黄河岸边山峰巨大的暗影。

小弟第一次出远门,瞧什么都新鲜。我出门在外也有好几个年头了,但夜宿黄河岸边却还是第一次,况且又是在这样一个时候这样一种心境下。夜色中的黄河很安详、驯服的样子,侧耳细听,不远处隐隐约约有水声传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巨大而沉重的夜幕渐渐收拢,晨曦的微光将另一个动荡不安的黄浊水体呈现在我们面前。河对岸传来汽笛低沉而悠长的鸣叫声,轮船终于过来了!

这四五个小时的功夫,岸边又停靠了许多客车、货车,它们顺着岸边弯弯曲曲的山间公路排过去,好像一条长龙,却只见龙头不见龙尾。轮船抛锚靠岸了,在一个手持小旗的中年汉子的指挥下,车队一辆接一辆地开到轮船上。我们乘坐的客车也开上了轮船的甲板。轮船在马达巨大的轰鸣声中离岸而去。我们人在车里,车在船上。随着船的行驶,有薄冰被挤压、破裂的声音传来,透过车窗可看见一股股水流在船边打着旋。这是黄河出晋入豫的一段,两岸群山对峙,河面辽阔而雄浑,气势壮观。极目望去,铺天盖地入眼而来的,除了水还是水。两岸群山的静默更衬托了河面的喧嚣:轮船的轰鸣,河水的激荡,人们的吆喝。渡口在沉睡了一夜之后终于醒过来了。

天还没有全亮,星星和月亮都还没有隐去,东方的一抹熹微刚刚能让人辨认出河中央的沙洲和沙洲上一片寂廖却非常抒情的芦苇。眼下一片枯折的芦苇,在夏日里一定是绿意莹莹,生机无限。在这样抒情的绿色里,也许会发生一些很浪漫美好的故事,就像《诗经?蒹葭》中那位缠绵多情的男子。于是禁不住吟诵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诗句,心中遐想着那位古代伊人的可爱模样……

船行十分钟后终于靠岸,车辆依次开下船,从河岸到公路,照例要爬一段很陡很陡的坡。路面上的雪还没化,不算太滑,但由于车没有带防滑链,司机小心翼翼地朝前开着,半天不曾挪动一步。

过了河就进入山西的地界了。与河南省三门峡市隔河而望的山西省平陆县,境内多山,弯多坡陡,真正是“平陆不平沟三千”。车在平陆境内的盘山公路上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开。公路两边或是深不见底的沟壑,汽车如行悬崖边上,让人担心车轮稍微偏上这么一点就会香消玉陨;或是突兀而现笔立刀削般的山峰,热情地随时等候与迎面而来的车辆拥抱。司机却是并不理会山峰的热情,也不惧沟壑的威胁,冷静沉稳地转动方向盘,把它们一个个地甩在身后。第一次走这样的山路,我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大气都不敢出。客车先是不停地盘旋向上,盘旋向上,而后又盘旋向下,盘旋向下。两个小时的盘旋之后,那一座座戴着白帽子的山峰终于被我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我发现自己紧紧攥着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早晨九点多,车抵运城,在熙熙攘攘的汽车站,我们三人换上了开往河津方向的一辆私人中巴车。车里人很多,连过道、车门口都站得满满的,中巴车老板仍然热情地招揽着生意,最后费了好大劲车门才关上。这是一个雪后的晴天。这时,太阳已高高升起在树梢的上方,很大很红的太阳,像动画片里的布景似的,给人很不真实的感觉。阳光经地面上的雪一反射,更刺眼地亮。太阳照在人的身上,给人很温暖的感觉,从车门、车窗的缝隙钻进来的风却依然刺骨地冷。

车走走停停,上午11时半,车终于来到你的家乡、我未来的新家——万荣县通化镇,你家所在的村子从这儿还要再往西走上二华里。通化镇是一个很古老的乡镇,隋末大儒王通、著名诗人王绩和名列初唐四杰之首的大诗人王勃,就是从这片土地走出去的。在书斋里研读的是隋唐五代文学,又嫁到三王的故里,这让我想起了结婚那天院门口贴的那副对联:“深究隋唐史有缘婚结三王故里,同为铝都人并肩笔耕四化蓝图”—-说深究隋唐史让我有点汗颜,但我却深深相信我与这片古老土地的缘分。家里人从电话中得知我们已经上路,早早派人前来迎接我们。见我们从车里下来,热情地迎了上来:“你们可回来了,快回家吧!家里等你们都等急了!”想想也对,还有三十多个小时就要举行婚礼,而新郎新娘却一直杳如黄鹤,没有不着急的理儿。

作者简介:

王秀梅,笔名王梅宏、梅鸿,山东菏泽人,年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获文学硕士学位,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毕业后分配到黄河岸边的一座特大型国有企业工作,一边聆听黄河的涛声,一边研磨思想和文字。近年来有散文、新闻作品若干在《人民日报》、《工人日报》、《山西文学》等报刊刊登或获奖,散文集《河之干集》年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内容转载自







































北京哪家医院看白癜风比较好
北京白癜风专家有哪些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haixingx.com/sczp/1582.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
  • 热点文章

    • 没有热点文章

    推荐文章

    • 没有推荐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