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谓的女儿国生活了十几年,我没见过男人。
这天,刚一出来,就瞅见个阳光青春的小帅哥朝我跑来。
呀,口水要流出来了!
1
谢安歌的葬礼只有林果来了。
她捏着一束不知从哪儿采来的野花,站在谢图南身侧。
她瘦弱的肩膀在谢图南余光中不断颤抖着,她颤抖着蹲下将野花放在谢安歌没有照片的木质墓碑前。
又伸出手缓慢抚摸着墓碑上粗糙的纹路:“你居然……被狗咬死了。”
语气里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谢图南垂眸对上林果仰起的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脸,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
林果嘴角夸张地向下一撇,干嚎出声:“你居然被狗咬死了!”
谢图南叹气:“行了,别演了。”
倒也不怪林果会笑。
谢图南将姐姐死因告诉镇上居民时,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劝她一句“节哀顺变”后。
便立刻把这事儿当个笑话讲给邻居听。
而也不怪镇上居民会笑。谢图南每次说起姐姐死因时也……
虽然不太孝,但她也真的很想笑。
主要谢安歌是镇上数一数二的战神,每年丧尸杀磅她都是榜首。
搜寻物资小队里,只有她年近而立还四肢健全,没有因为丧尸袭击而被迫砍断手臂或小腿。
但就是这么一位所向披靡的机器,却在丧尸能力逐渐退化,世界接近安定时。
被她一时心软养下的一只,还没小臂长的狗咬伤感染了狂犬病。
林果好容易克制住笑,她尴尬地咳了几声:
“这个,也不是我不尊重死者啊,主要吧……”
主要吧,是末世中的死亡太过寻常。
在这漫长的由尸体堆砌起来的黑暗日子里。
人们对待死亡的态度早就变得不以为然,也丧失了敬畏心。
毕竟日子再痛苦,人也得活。
因此,如今的世上早就没有了严肃到不能拿来开玩笑的事儿了。
谢图南点点头表示理解,林果开口:“谢安歌死了,你……顶替她做物资队长?”
谢图南听出了林果语气里的试探:“别了,还是你来吧,你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
林果干笑几声:“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你甘心被我管?”
谢图南:“当然不甘心,所以我要走了。去围墙外做一件大事儿。”
林果好奇:“什么事儿?”
谢图南轻轻抚摸着墓碑:“杀一个人。”
“一个曾救过我和姐姐命的人。”
2
谢图南在清晨时走出了小镇的围墙。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梦境中。
清晨的雾潮湿冰凉,谢图南埋着头走了一阵后,她站立于逐渐消散的茫茫白雾中回头望去。
雾中若隐若现的高大建筑,是凝结了几代人心血铸造修缮而成的围墙。
它曾站立数十年,保护了无数虔诚仰望过它的信徒。
它曾遭遇数次险境,狂风骤雨、尸潮袭来,还有人性贪婪的攻击。
但无论怎样的威胁,它都屹立不倒,便真的如同神明一般始终庇佑着小镇居民。
这曾是她的家。是她和姐姐在荒原间与死神擦肩了无数个年头才寻找到的家。
是由女人们合力建立的女儿国,摒弃了力量压迫的一座安全孤岛。
而从五年前开始,丧尸因腐化带来的过期般的逐步退化让所有人慢慢放松了警惕。
丧尸越来越弱,不再构成威胁,尸潮退去后露出的大片土地与河水溪流。
以及尚还存在的工业文明中修补后还能转动的机器,也让人们不再为物资感到困扰。
当生存以及安全需求从需要的第一阶层退下后,世界开始变得越来越和谐。
人类也躺的越来越平。
似乎是因为从前人类为了生存做了太多恶事,现如今在这片没剩多少文明的废墟中。
人们重新拾起了人之所以为人的特性,也开始寻找起了曾在内心闪过光芒的方向。
于是,曾地狱般存在过漫长岁月的末日便极快的。
转化成了一幅先人梦寐以求的乌托邦盛景。
谢图南向保护过她的围墙、同伴和已长眠的姐姐轻声道别。
又向树林里被调了慢速却仍坚持挪动着身体。
想吃掉她的丧尸道了一声“早安”后转身上路。
3
谢图南从枇杷树上醒来,她解开昨晚睡前用来固定自己的绳索伸着懒腰直起身时。
蛋挞般的太阳正从蓝青色的山后弹出。
金灿灿的暖光从树叶缝隙洒下圆点,田野笼罩在欣欣向荣的气氛中。
蜿蜒的公路也沉稳静谧一览无遗。
带着香气的春日暖阳笼向谢图南的脸颊,她深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
然后她昂起头展开双臂,朝着高升的太阳大声的唱起了歌。
唱着母亲教给她和姐姐唯一的一首歌。她反反复复的唱。
让声音回荡在了原野的每一个角落,也让粗壮的枇杷树下围满了腐烂的听众。
他们懒散的嘶吼,懒散的跟着声音摇摆抓挠着树干。
可能不是一群敬业的丧尸,但至少是合格的听众。
谢图南一边努力唱着高音一边揶揄的想着。
当高音拐着弯儿的向上爬升时,蜿蜒的公路上驶来了一辆粉色的自行车。
矮小的粉色自行车上蜷着一个高瘦的男生。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装,背着高出半个脑袋的旅行包。
他行到枇杷树前,被谢图南以及树下的一众听众吸引了。
他将腿撑地头微仰着做出了认真欣赏的模样。
高音戛然而止,谢图南直愣愣的望着骑自行车的男生。
逆在暖阳里模糊了长相,只看见周身被阳光镀上的一层金边。像个落魄的神仙。
这落魄的神仙似乎是见演唱会已到尾声便失了兴致。
他收回目光也收回撑地的长腿,又别扭着身子吱扭扭的瞪起了自行车。
而随着车轮不堪重负的滚动声,一阵刺耳的车铃响起惊飞了停在原野里的一群飞鸟。
刺耳的铃声带着捕蛇人笛声的魔力,将树下的一众腐烂听众化作轻易被控制的儿童。
又不情愿的嘶吼着从树下一个挨一个的慢悠悠的跟着晃走了。
谢图南目送着公路上滑稽的队伍拐过树丛没了踪影,才梦醒似的惊呼出声:
“活男人!!”
4
谢图南再次见到骑粉红车的活人男孩,是在三天后。
那时,谢图南正跟守在人类遗落的文明---大堵车前的收费人讨价还价。
这是谢图南见到的第二个活男人,但自从三天前见过骑粉红车的活人男孩后,她已经没有了惊奇的心情。
主要上一个像落魄的神仙,这一个,倒像儿时姥姥故事里扛着钉耙的八戒。
还是个精于算计的八戒。
他撒着人字拖摇着大蒲扇,一副收租公的模样:
“怎么不是我家的喂,这地方我阿公开始就是我们罩的。家族产业懂不懂啊?”
谢图南实在不愿给出三瓶淡水作为过路的交换,可上下两条路都要过山。
只有这条能笔直的进城。
她思量着进山需要花费的物资和这三瓶水谁更划算。
身边收租公还在喋喋不休:“妹妹啊,没跳过大堵车的人生是不完美的啊。”
不完美个大蒜头啊。谢图南翻着白眼背过身躲避他的聒噪,却远远的看见一辆不堪重负的粉红车朝着这边驶来。
高瘦的身影别扭的随着车子左右摆动,两条长腿岔开着形成了一个菱形。
车子吱扭作响大幅度的摇摆着像一匹快要累死的马。
身后收租公显然也注意到了眼前如同马猴骑车的滑稽场面。
他摇着蒲扇凑近前来:“他跟这车有仇哇。”谢图南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笑声感染了收租公,两人哈哈大笑惊醒了车里沉睡的腐尸。
开始拍着车窗抗议。
从车上下来的男孩,呆愣的立在原地望着面前已经笑成红虾的两人。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你们笑什么?”
话音未落,立在他身侧的粉红自行车便轰然坍塌。
车子四分五裂的巨响让笑声停了片刻。
三人张着嘴保持着吃惊表情,看着车后轮弹跳几下从马路边沿消失后。
一阵更剧烈的笑声爆炸在了山谷间。
大笑后,谢图南趁着单车主人还在发呆的劲儿,擅自做主将粉色单车残骸用作了过大堵车需交的‘过路费’。
她和包租公讨价还价了三个回合终于商定。
粉色小车残骸外加一瓶淡水作为了两个人过大堵车需交换的物资。
谢图南表面不情不愿地从包中掏水,实际心里却乐开了花。
落魄神仙和他的落魄单车将原本过路需要的三瓶水缩减成了一瓶。
而因谢图南所带物资已所剩不多,早饿得饥肠辘辘的她看着男生背着的巨大旅行包眼都直了。
而已在谢图南眼里成了物资补给库的男生,似乎在大笑过后才想起该为‘英勇捐躯’的小粉默哀。
他沉痛的望着正喜气洋洋拾掇单车残骸的收租公,一声叹息还哽在喉咙。
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清冽女声:“来吧少年,没跳过大堵车的人生是不完美的。”
他循声转头,望见遥远城市前连成海的车辆上半蹲着位清瘦的少女。
她浓眉大眼挺鼻阔嘴,红唇贝齿笑的张扬恣意。
随意束在脑后的马尾随着头部微微偏侧的动作垂在颈窝处。
男生走近,毫无防备的对上了一双明眸。
如玻璃球般晶莹透亮弯成了新月的弧度,友善却也透着挡不住的逼人英气。
谢图南装友善装的脸都酸了,她将手伸向脸颊泛红的男生:“上来吧。”
男生看着谢图南动作也下意识伸手,可他并不是轻柔握住,而是格外实心眼的将谢图南不算小的手整个包在其中。
感受到谢图南手部传向他掌心的温度,他又反应过来似的慌张松手。
局促的往旁挪了挪然后长腿一迈上了车顶。
上了车顶,谢图南看男生的目光便从俯变成了仰。
她看着男生和脸颊一般通红的耳垂,那过于纯情的模样让谢图南觉得格外好笑。
她向男生靠近一步,看着对方想往后退又似乎怕后退不礼貌而僵在原地的局促样子终于笑出了声:
“别怕,山下的女人不是老虎。”
“我叫谢图南,渭南飞,志向远大的意思。”
男生听着谢图南话里调侃,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也跟着笑:
“我叫兰安,没什么特殊意思,我爸就是希望我这辈子安全又安定。”
谢图南点着头,转身跃起轻盈的落在了前方的车顶上:
“现在这世道,你爸的梦想是实现了。”
背后并无回答,只是一声巨响,兰安带着他的巨包砸在了谢图南身后。
生生将平整的车顶砸出了弧度。
谢图南回头看了看兰安一脸的慌张。
又看了看车顶凹下去的弧度估算着兰安背包的重量,心满意足的点了下头。
她的头刚点了一下,蹲在不远处拾掇单车残骸的包租公便嘶哑着嗓子吼了起来:
“靠北啊,保养了几十年的,你小子刚上去就凹了...”
兰安乖乖转头:
“您别生气,我赔...啊...”
他话还未落便被谢图南一把拽住胳膊朝着城市方向狂奔而去。
包租公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奔跑中连成串的巨响后。
车顶上留下的一排银色凹坑在晨曦中闪着光芒。
两人在车顶上沿着公路拐了三个弯儿,攀过一辆横在路中的装甲车后才喘着粗气放缓了脚步。
谢图南扶着一旁的公车玻璃不消片刻便恢复如常,她看着还喘如老狗的兰安:
“你这,不太行啊。”
兰安扶着公车玻璃站起身,呼哧呼哧的开口:
“我行,我还能...跑...二里地!”
男人果然嘴硬啊,谢图南摇着头盘膝坐在车顶:
“我累了,坐着歇会儿吧。”
兰安背着他的巨大旅行包也坐在了车顶,谢图南望着大包试探地开口:
“包这么重,你要不先卸下来?”
兰安用手做扇,闻言却挺直脊背一副将包护在身后的样子:
“不重,我完全背得动。”
看来里面都是好东西啊,谢图南暗喜。她想,强取豪夺的事儿是干不得的。
但获取信任,用劳动换口吃的也不是不行。
想着她指一指公交车窗:
“看,小姐姐。”
兰安顺着谢图南手指望去,在他刚刚扶过的车窗上望见了一张高度腐烂的脸。
脸不像是脸,眼眶中的眼球不见了踪影,鼻子的位置徒留一个黑洞。
嘴唇因蛆已经消失,头发粘腻的像一块破旧的毯子般覆盖在还剩一半的头颅上。
兰安吓了一跳,他身子往后仰了些,却认真的望向了眼前紧贴着车窗玻璃。
缓慢张合着牙齿的丧尸:“这看不出性别的吧?”
谢图南手一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无论小姐姐还是小哥哥。
我都能一拳打三个,保证你的安全。”她站起身:
“甚至有时候,我都不用出手就能保你全身而退。”
兰安想说,我用不着你保护啊。可谢图南后半句话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什么方法?”
谢图南神秘地笑笑:
“人死亡时最后丧失的是听觉,这些玩意开始退化后也是同理。
他们看不见,嗅不着,惟一能感知到我们存在的方式就是听。
像狗一样,像没有鼻子的狗一样。所以...”
谢图南从包里掏出一管袖珍自制炸药,又用打火石点燃引线用力朝着公车另一边掷了过去。
炸药飞舞着在公车对面四分五裂,剧烈的声音吸引了趴在车窗上的丧尸。
他猛然转身朝着声源飞身一扑重重撞在车玻璃上弹向了地面。
谢图南看着丧尸四脚朝天的摸样大笑:“你看,他们是不是特别像没长鼻子的狗?”
兰安看着四脚朝天躺在地面翻不起来的丧尸,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们像不像狗不好说,但你是真的狗啊。”
5
阳光从云层中彻底探出身子,将和煦的光芒洒向大地时。
谢图南与兰安跳下车海走进了城市。
两人走过寂静肮脏的街道,城市中的景色还是谢图南童年中的样子。
废弃的装甲车,陨落的直升机,生满铁刺的路障歪斜的躺在路面。
四处都是垃圾与一滩一滩深色不明液体,而空气中也充满了这些液体的腐臭味。
和隐隐约约还残留着的,几十年前那场无差别攻击留下的硝烟味。
谢图南最讨厌城市了,她皱着眉听着诺大的城市中两人杂乱的脚步声想起了姥姥。
她想起儿时,在姥姥负责照顾她的日子里,总载着她在城市中骑行。
每次摩托车的屁股后面都跟着一群想吃人的人。
尚年幼的她总紧紧抱着姥姥的腰吓得大哭。
可姥姥却在骑行时吹起的风声和摩托车轰鸣声合奏出的乐曲中放声大笑。
“这里还保留着五十年前的痕迹。”兰安在寂静中突兀的开口,
“原野已经欣欣向荣,但城市还停留在灾难爆发的那一刻,如此惨烈。”
“大概因为,城市曾是人们争先去往的地方。”
谢图南望着外层覆盖着玻璃的大厦,刺目的光芒在其中随着他们行走的方向迁徙。
谢图南:“我姥姥从前就在这些大楼里的工作。”
兰安随着谢图南的目光抬头。
刺目的奔跑白光让他只匆匆望了一眼又垂下了目光:“好厉害啊,在这么高这么大的地方工作。”
谢图南笑:“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姥姥可真厉害啊。
但其实,她在这么高这么大的楼房里,只有一个连腿都伸不开的小小工位。
她说,这座大楼里的人都是这样的,来到这座城市的人都是这样的。
他们在狭窄的地方工作,在狭窄的房间睡觉,在狭窄的时间里幻想自由。”
兰安对谢图南讲述盛世的话很感兴趣,他回应:
“我在书里也读到过,盛世里的人们活得并不平等也并不开心。
可我不太理解。他们那么安全,每天也都能吃饱饭。
还有很多自行车,为什么不开心呢?”
谢图南大笑:“可能因为自行车太多了,不知道该骑哪辆吧。”
她踢开脚边被压扁的易拉罐,眸中闪过一丝光:“兰安,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她抬眸望向兰安:“我替你找辆自行车,你...你把你包里东西分我一半。”
兰安惊喜着转过脸:“你对我包里的东西感兴趣?”说完他又疑惑:
“可你怎么知道我包里装的什么?”
谢图南:“看重量就知道啦,怎么样,同意吗?”
兰安笑:“自行车我可以自己找的,你要是感兴趣,我现在就可以分你。”
真是个实心眼的傻大个啊,谢图南心里冒出不要白不要的念头。
可下一秒她又想起姐姐去世前让她保证过的。
绝不欺负老弱病残,尽量做个好人的话。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遍剩余的物资还能撑过的天数,又连叹三遍可惜后开口:
“不了,我们谢家人绝不受嗟来之食。你包里的东西,我一定用自行车来换。”
兰安闻言感动的像小鸡啄米一样直点头:“好,那我一定选最好的那一半分给你!”
其实谢图南拒绝的话说的这么正气凛然,完全是因为她知道在哪儿能搞来自行车。
儿时姥姥除了载着她在城里骑行,便是带着她去探访城里的孤儿院。
月月走一遍都是重复的叮嘱:
“千万记着,要是哪天我们都死了,你就想办法来投奔孤儿院。”。
没错,孤儿院。末世中由三位军人开起来的孤儿院,他们收留了很多的孩子。
收集了很多的物资,还有种类各样的交通工具。
姥姥那辆摩托车就是用三瓶老白干跟孤儿院换来的。
不知道孤儿院现在还在不在。但谢图南想,即使里面的人离去了,车总还是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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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谢图南凭着记忆自信满满的带着兰安朝孤儿院方向走去。
前方,充满了未知与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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