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在冬日里是这样邀请朋友刘十九来家作客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刘十九如赴约,这当然是一副温馨的画面。
外面下着大雪,屋子里温暖如春,两好友围着火炉,品尝着新酿制的美酒,惬意如此,快哉快哉。
然而,这只是文人雅士,达官贵人享受的生活,可“田家无闲月”哪。
我曾在《乡村农事》一文中,写到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我的故乡村民劳作的艰辛,春种夏收自不消说得,冬日里,他们也不会清闲。
兴修水利是故乡村民每年必干的活。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村头墙壁上写着醒目的伟人的这句语录。
我的故乡沿江地区,春上雨水多,所以每年冬季,必须兴修水利,防止来年洪涝灾害的发生。家乡村民冬季兴修有两项工程,一项是大队内堤的加固,另一项是由公社统一安排,加固同码大堤。前者叫“挑堤”,后者称“挑坝”。
堤和坝虽都是用来拦水的,但堤可指围垦区修建的建筑物,而坝则通常指拦截江河的堤堰。老家乡亲们挑堤主要是增固大塘湖的圩堤,那里如今被古镇石牌人叫西堤。
我曾在前面的文章中提到,早先的孙家院子人是以种地为主,随着农业学大寨的深入,围湖造田的运动轰轰烈烈展开。
于是,靠近孙家院子所在大队的大塘湖逐年被蚕食,到如今围成了三道圩堤,大塘湖也由原先的千米宽湖面,变成了如今的宽处不到百米的河流。水面变窄,这就需要每年加固圩堤,否则,圩堤一破,受淹的不仅是堤内万亩良田,甚至危及堤外,包括石牌镇数十万人口的安全。
挑堤是在靠近圩堤附近的的地方取土,因为是在湖田内取土,所以取土前先要清淤,也就是清除在浅表层的淤泥,清除出的淤泥堆积在低凹的土宕内,然后再挖出淤泥下的泥土挑上圩堤。那时挑堤挑坝可没什么挖土机之类机械化工具,全靠人工把一担担泥土往堤坝上运,让堤坝垒实增高。
孙家院子离大塘湖圩堤有五六里地,挑堤时节,乡人们吃完早饭出工,傍黑收工。中午吃在工地。伙食由生产队安排专人在吃饭前挨户收齐,再挑到工地。冬日里,热饭是吃不上了,只能将就点。但乡亲们不介意这点,劳动劲头仍很高涨。往堤上运土,需四个人一组,相互合作。一人往畚箕里装,三个人往堤上挑,轮班作业。有时兴起,几组人相互比速度,你追我赶。工地上号子声此起彼伏,倒也十分热闹。
有时,小伙子之间爱搞点恶作剧。
记得有一年挑堤,还是前文写到的那个孙苗旺,他在清淤泥时,故意弄几块硬实的泥土放在淤泥上伪装好,然后把自已装有”大铁桥“牌香烟的上褂放在淤泥旁边。他料定另一同龄人孙文狗到时会找他要烟抽。果然,午间休息时,孙文狗找孙苗旺讨烟。孙苗旺努努嘴,意思是烟在褂子口袋里,让孙文狗自已拿。孙文狗笑称”借光借光”,抬脚就往泥土上踏,不料陷到泥坑里。幸好泥坑不深,泥浆仅淹到大腿,但还是弄得下身泥糊糊一片,孙苗旺笑弯了腰,全队人全都大笑起来。气得孙文狗一边骂苗旺是活鬼,一边抓起一块泥巴朝苗旺身上扔。
有时挑堤和挑坝同时进行,这时,生产队就会派妇女及年老体弱人去挑堤,而青壮劳力则要上同码大堤去挑坝。一来挑坝是大工程,公社统一安排,二来同码大堤离家远,需要在堤内附近村庄租房吃住。
同码大堤南临长江,东傍皖河,上接湖北省,绵亘在望江、宿松、怀宁三县境内,是安庆市的重要堤防。
我老家的乡亲通常称同码大堤石牌段这一带叫皖河大坝。
所说的挑坝,也就是在这一带加固坝堤,我年轻时在生产队务农,冬日里,就多年随着生产队乡亲去同码大堤挑坝。那时节,我们白天吃住在工地,晚上回到出租房。这倒有点象现在的打工一族,所不同的是,我们住的是通铺,床是没有的,就是把稻草往地下一铺,上面盖上棉被,一个八九平米的房子能住上七八个人。
生活上,队上安排专门安排一个人负责全队十来号人的伙食。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队上掌勺的大厨孙旺才,他个子不高,烧得一手好菜疏,村上红白喜事都请他掌勺。不过,那时队上人吃的很简单,除了每人家里自带咸菜佐餐,队上的白菜包心菜是当家菜,在十来天工期内,也就吃餐把带肉的荤腥。
提到这,倒又使我想起一个故事。那年队上在工地”打平伙”(也就是给社员加餐),孙旺才烧了一大锅红烧肉,这时,队上社员孙金来从工地回来拿工具,伸头朝厨房一望,闻到满屋肉香,不由得垂诞三尺,好在他同旺才关系不错,溜进厨房,夹起一块肉往嘴里塞,也是事有凑巧,队长四民正好也回来拿东西,刚好撞见。惊得孙金来来及细嚼,一口将大块红绕肉呑下,哽在喉咙里,半天下不去,弄得几乎出了人命。
挑坝时节,乡亲们条件虽很艰苦,但好在他们能自找乐趣。
我记得每逢工地“歇伙”(劳动之余的休息)时,土宕内的村民这一群那一伙,盛行一种比臂力的“抵棍”比赛。所谓“棍”,“抵”的不是“棍”,是扁担。大伙就地取材,用挑土的扁担做工具。比赛时,两人一人抓住扁担的一头,矮下身子,同时发力,相互抵住,谁连连后退,谁就是输家。每逢这时,看的人围成一团,喝采声加油声鼓掌声响成一片。現在想来,那时的娱乐虽很单调,但也不乏活力。
冬日里,下霜结冰的天气,乡亲们也丝毫休息不得。因为任务是固定的,挑好的坝要接受统一验收。即使下大雨落大雪,也只能聚在出租房内聊聊天,打打扑克,当然,阶级斗争的年代,赌博是不行的……
人老了,爱回忆过去,回忆那些艰苦的日子,如今老家的乡亲早已告别了肩挑背驮的日子,兴修水利靠的是挖土机等机械化作业,生产力大幅度提高,但是不是现在的乡人们都能在冬日里就可以象白居易那样“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了呢?答案应该是是肯定的了吧!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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